19世纪30年代的圣吉尔斯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地方,这里居住着数千名贫穷的伦敦人,其中大部分是爱尔兰后裔。
这是一个臭名昭著的贫民窟,是伦敦东区最肮脏、最不健康的地区之一,由于没有下水管道之类的基础设施,各家各户的垃圾、排泄物大多直接倒在路中央,这样的贫民窟在伦敦有数十个,以至于整个伦敦都弥漫着一股恶臭。
很多心善的传教士四处奔走,让大家注意卫生以防鼠疫和黑死病,可在大家看来,比起花时间清理这些污物,还是在棉花纺纱厂多做几小时的劳工换来十个便士更加实在,况且这里的老鼠可长不了多大。
就在这样一个肮脏不堪的片区中,有一处街道,整体看来虽显破旧却整洁异常,而更异常的是这条街道住着的并非爱尔兰人,甚至不是欧洲人,听当地警卫署见多识广的老爷说,他们来自于遥远的东方大陆——中国。
此刻这条街道的人们迎来了他们一年一度的盛大节日,除了几个守卫打扮的人站在两边街口,街道上已经看不到其他人影了,所有人都汇聚到同一个地方——三宝庙。
说是庙,实际上只是一个用栅栏围起来百平方大小的院落,院子外有几块小田,种着的庄稼尽收眼底,院门由两米来高的红漆立柱和两块木板组成,上方挂着[三宝庙]的牌匾,院内正对大门的另一面供奉着神龛,烟火香鼎一应俱全,此外供桌上立着一个喇叭口朝下的唢呐。
三宝庙整体虽显破旧却被百十来人的烟火气烘托着好不热闹。
一位白发老者身穿青布直身的宽大衣服迤迤然走向神龛,在一群暗青色又有些发灰服饰的人群中,显得格外醒目。毕竟明代汉服出现在伦敦可是极其罕见的,老者只在每年过年时才穿出来,大家伙的目光也随着这身服饰聚焦在老者身上。
“今天是己亥年大年初一,今年出生的孩子按十二生肖来算,当属猪了,哈哈,属猪好啊,能吃能睡身体好。”
当人老者开始用汉语讲话时,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母语的魅力,在异国他乡永远都是最亲切的,至于听到的内容是什么反而是最不重要的了。
“咱们祖上,是我大明朝三宝爷之后。永乐十年也就是四百多年前,三宝爷下西洋率两万七千人数百大船护送建文帝朱允炆出逃,那气派可不是意大利的哥伦布几条破船能比的,况且还早了足足几十年。
当时经占城、满剌加、旧港、古里到达忽鲁莫斯,建文帝就是在忽鲁莫斯这个地方携数千人登岸,所携金银珠宝更是不计其数,尔后百年间族人流离失所,金银财务也被瓜分殆尽。”
讲到这儿,老夫子回身指了指神龛中立着的唢呐继续道:
“咱们呐,就是其中一支,这只唢呐便是祖宗传下来的。据说此物乃是乐器,发音开朗豪放,高亢雄壮,刚中有柔,柔中带刚。不过现在已经发不出声了……咱们与其他族人失散后,在一百多年前流落到这儿,此后就一直定居在伦敦。想当年……”
大家或站着或蹲着听老人讲起每年都一样的故事,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讲的内容也是一样的,可大家依然听得津津有味。
只是在一片祥和中,郑大婶带着的孩子有些躁动不安,时不时发出傻子般的咿呀之音。郑大婶面带羞色,她的孩子平时可不是这样的,可能是人多了有些紧张,牵着儿子的手不时轻声唤着“华儿乖,华儿听话,华儿不闹了……”
这群人一直奉行祖上教诲,族人鲜有与外族通婚,这个略显狂躁的孩子名叫郑华,到今天刚好16岁了,不知道什么原因,自出生以来就真的是个傻子,遗憾的是和他一样心智不全的孩子在近百年间并不少见。
和郑华一样的孩子还有另外几户,只是他们都被留在家,由他们的妈妈或者兄弟姐妹陪同照看。
郑华是独子,在他之前郑大婶连怀三胎都流产了,可怜的是惟一活下来的还是个傻孩子,连话都不会说,好在除了智力低下,平时倒还算人畜无害,长得也讨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