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树枝头的花,娇小得几乎看不清,宛如一段灼艳的晚霞散落在枝头,影影绰绰的。只是那浓郁的香,从枝头溢出,幻化出锦簇繁华,不起眼的花瓣,生生逼退了世间所有的艳。
整个院落都是木樨浓香。
一个高大结实身影,脚步快捷,往外书房而去。
他猛然推开了书房的门。
“何事啊?”独坐书房的中年男子,是贺家大老爷贺辅仁,贺提和贺振的父亲。他穿着暗纹番西花缂丝直裰,慢慢对账,听到响动,微微抬头,浓眉轻拧。
闯进来的,是他的长子贺提。
贺家父子长得人高马大,看着像莽汉,实则丝毫不鲁莽,都是心细如丝的人。贺提更是很少这样闯父亲的书房。
“爹,出了事。”贺提气喘吁吁,“末人在街上,同孟燕居打架,被县衙的人带走了”
贺辅仁还以为是铺子里的事。
没想到,只是陈末人闯祸。
“末人那小子,惹事还不平常?”贺辅仁淡淡笑了笑,“你慌什么?”
“央及也在!”贺提道,“也被抓到了县衙。”
贺辅仁的笑容就凝聚在脸上。
陈央及是贺家的大恩人。
上次给了点钱,贺家父子总觉得轻待了陈,心里一直想再报答陈的。
“央及,是跟在末人身后的吧?”贺辅仁问,“他没动手吧?”
“动了!”贺提道,“他惹得事最大。爹,央及把邢文定的两条胳膊下了。刑家和孟家,都是小人得志,金县令又偏向他们。这次,央及要遭大难了!”
贺辅仁脸色暗沉。
他的手指,轻轻敲了几下桌面,在思索解决办法。
“陈加行快三年没有消息,外头都在说,他死在外面了。金县令是不会再给七弯巷面子的。七弯巷穷,又只剩下女人孩子,无法替央及周旋。爹,咱们怎么办?”贺提道。
“让铺子里的账房都来。”贺辅仁道,“从账上拿出二万两银子,作为周转。央及救过水曲的命,他的事,咱们不能袖手旁观。”
“是。”贺提道。
他正有此意。
贺家父子是做生意的,为人却有股子江湖气。他们在生意上唯利是图,做人却也古道热肠,而且有恩必报。
可能是因为这点,他们做生意,反而更加赚钱。
贺提得到了父亲的同意,连忙去把各处账房都找来。
准备好二万两,替陈央及打点这件事。
贺提也认识几个朋友,还和县丞家有点私交。能动用的关系,贺提和贺辅仁都用上了。
“不能叫央及在牢里吃了苦头。”贺辅仁对贺提道,“你连夜去打点牢头和牢卒,让他们别为难央及。”
“知道了,爹。”贺提转身去了。
入了夜,南桥巷沈氏刚刚用过晚膳。
晚上无事,沈长玉准备和六弟沈长青去逛夜市,去勾栏里听听有什么新鲜故事。
却见亲信的小厮东珠跑进来说:“四少爷,小的听到外人有人说,陈家二官人被抓到了牢里。”
陈家二官人,就是陈央及。
“什么?”沈长玉微讶。
陈是个体面的斯文人,他怎么会被关到牢里?
“听说,是和孟家官人打架。”小厮东珠道。
东珠也是听人说的。
这小厮是沈长玉贴身的亲信,是沈长玉母亲陪嫁的家奴,最是亲近沈长玉兄弟,对当初陈治好十三娘的事,东珠也知情,东珠还去服侍过煎药。
他是偶然在门房上,听到大家说闲话,才知道陈入了狱。
陈是沈长玉的恩人,这小厮知道,所以急忙进来,把这个消息告诉沈长玉。
“为何打架?”沈长玉听得糊里糊涂的。
东珠也是听人说的,更是云里雾里。
“去打听!”沈长玉见他说不清楚,自己也急了,“打听清楚了,再来告诉我!”
东珠道是,急忙去了。
很快,他就把事情弄清楚了,一五一十告诉沈长玉。
沈长玉听了,眉头紧锁。
沈长青听到陈卸了邢文定的胳膊,镇住全场,不由叫好。
“四哥,怎么办?”沈长青见兄长为难,收敛兴奋,问道,“要不要连夜去拜访金县令,让他放人?”
“不妥。”沈长玉道,“这件事,关乎到刑家和孟家,金县令也是身不由己。他必然要从这件事里讨得好处。咱们去了,他更加为难,事情也不好办,他未必肯给我这个面子。
我要合计合计,想个万全之策,把这件事能办得妥善。你先拿些钱,亲自和东珠一起去趟牢里,给牢头和牢卒些好处,让他们善待央及一晚。明日,我必然保他出来。”
沈长青道是。
他们兄弟有私产,都是他们生母陪嫁留下来的遗产,归沈长玉保管。
这些钱,不用走沈氏的公账。
沈长玉则独坐书房,久久沉默。
他知道,这件事需要费力才能解决。而陈的哥哥不在家,应该无人为他出头,所以沈长玉要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