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歹也是正经美院毕业的,在我们公司快五年了,就这水准?”刘峰“砰”地一声将手里的文件砸向桌面,“我十几岁的侄女都比你强!”
邹允被这一声吓得缩了缩脖子。
“刘总监,抱歉。”他很识相地低着脑袋,小声说话,“可、可是……”
可面前这份设计稿,并不是他的创意。
“可是什么可是!”刘峰烦躁地拽松了胸前的领带,打断了邹允的辩解,“公司要的是解决问题的人,而不是出了问题就找借口的废物!”
“对得起你的工资吗?”
名牌美院本科毕业,一线大城市,五年工作经验,到手不过六千来块的工资,此前为了这个项目已经连续加班了两个多礼拜——
邹允想说,这工资,我是对得起的。
可是他不敢。
他有轻微社恐,平时跟陌生人说话都不敢抬头,一着急就会结巴,根本不善于反驳,不管心里有多少委屈,话说出来都会变成——
“对不起,刘总监,我会尽快改好的。”
之后刘峰又训了几句,看邹允埋着脑袋不吭声,也没什么意思,才把人放回去改图。
邹允走出办公室,轻轻地带上房门,悄悄喘了口气。
这次的项目是公司开年的第一大单,甲方公司是华尚集团,国内首屈一指的化妆品牌,也是业界出了名的财大气粗,但难搞。
华尚是圈内大佬,里面的人眼高于顶,邹允不是第一次和对方打交道了;而且华尚指着手头上这支最新的口红系列打响新年的头炮,自然是很看中的。
这是刘峰升任部门总监后接手的第一个大单,他带着公司的创意设计稿过去第一次商谈,就被全盘否定打了回来。
邹允能理解刘峰这样在公司呼风唤雨的青年才俊在那边吃了瘪,回来急着发泄。
只是这次的广告创意真的和他无关。
图是他做的没错,可创意全是按经理的要求来的,他几乎只是充当了一支画笔的角色。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经理是刘峰的小舅子。
刘峰原本是邹允的部门经理,去年年尾高升了部门总监的位子;当时公司的人都传,邹允踏实肯干,在公司兢兢业业五年,论资排辈,新的部门经理也该轮到他了。
可一转眼,新上任的部门经理是刚进公司不到一年的,刘峰的小舅子。
要说邹允心里没有一点怨气,也是不可能的,他只是习惯了。
他从毕业就在这间公司,因为害怕去适应新的环境,他敢想跳槽,一呆就是五年;他已经习惯了侍候甲方类似“五彩斑斓的黑”那样无理的要求,也习惯了从前刘峰和现在新经理的做派——
活都交给他做,做好了自己去领功,出岔子了就让他去挨骂。
他不知道自己这状态叫社恐,只是总想着自己嘴笨,争不赢也吵不过,还不如息事宁人把事做好,起码能早点下班。
回到自己工位后他看了眼表,心里盘算着只要能赶上十点十五的最后一班地铁,就还不算太糟。
因为实在不习惯跟人同一屋檐下,他读大学的时候情愿多打两份工也要挣出租房的钱来,工作以后更是这样;就算离公司远,房子破,但能有个自己小窝,不跟别人合租,他就满足了。
虽然总是能劝自己看开,但他运气还是差了那么点,紧赶慢赶跑到地铁站,已经是十点二十——
最后一班地铁开走了。
没有了地铁,他得转两趟公交再骑一段自行车才能到家,这样的距离要打车他又舍不得。
在一线大城市拿着六千来块的工资,他要交房租水电,还要还之前读大学欠下的助学贷款,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
遭点罪也没什么,他怕的是这个点的公交人不多了,一上车就会有好几双眼睛突兀的看向他,让他浑身不自在。
好不容易挨到了取小黄车的地方,眼瞅着也要十二点了,他觉得这倒霉的一天终于要过去了,却没想到更倒霉的一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