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莽蛮荒群山险峻,千岩万壑绵延无尽,其中不知栖息着多少凶禽异兽,在那些靠近水源较为平缓、被群山密林环绕的地带,散居着大大小小各个部族。深夜里,漫天闪烁的繁星下,群山的轮廓影影憧憧,人们已经睡去,野兽与宿鸟大多也已归巢,蛮荒一片宁静,星空与群山的景象显得是那么美丽而神秘。
在这静悄悄的夜色中,却潜伏着各种看不见的凶险。夜行的猛虎已经出洞,收起弯钩般的利爪,脚下带着厚厚的肉垫无声无息地穿行在山林间找寻猎物。密林的深处,若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偶尔会传来悉悉索索以及吭哧吭哧的微弱响动,那是獏兽一类的动物在深夜里离开巢穴,吸着鼻子感应着周围的气味,竖着耳朵听着各种动静,小心翼翼地避开天敌啮食甜美多汁的根茎。
间或有林枭展开双翼划过天空,长长的尖喙在星空下闪着寒光,擅长夜视的双眼能发现黑暗中的鼠类出没,随时可拢起双翅如流星般掠入林中伸出利爪攫取。它们的速度很快不发出一点声息,在星空下飞过一眨眼便消失不见,令人恍惚以为只是幻觉。
影影憧憧的群山间,有一座奇异的山峰,山上生长着一种高大的异树,粗壮的主干顶端无数弯曲的枝桠向着天空展开,远看如一条条欲飞天而去的虬龙,整株树又像一只只伸向天空的巨大怪手。
这是罕见的龙血宝树,它往往只生长在远离人烟、阳光充沛的旱地,能从朝暮缭绕的雾气中汲取水分与灵性。其鲜红色的树脂就像人的血液,不仅是一种疗伤灵药,据说还拥有着赋予神秘力量的奇效。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龙血宝树只是一种传说,难有机会亲眼目睹,但在这座山上却生长了数百株,扎根于阳光充沛的岩层坡面上。
假如在正午的烈日下,用小刀沿一条倾斜的弧线,将龙血树皮割开一条楔形的狭长口子,龙血树脂就会缓缓渗出,发出一种浓郁的奇香。千年龙血树脂刚刚渗出的时候,所挥发出的这种奇香,仅仅是闻见了就令人神清气爽,全身筋骨形容不出地舒坦,仿佛血脉脏腑都经受了一番净化,无形中能祛除伤病。
假如渗出的龙血树脂无人采收,就会在烈日下流淌到树干上、滴落在土石间,渐渐凝固成为半透明、暗红色的龙树血竭。龙树血竭既是疗伤良药也是一种珍奇染料,普通人碰到龙血树都会尽量采取龙树血竭。
但在有神通法力的高人眼里,如此采取龙树血竭却是浪费了其最重要的灵效,他们自有神奇的手法,在异香未挥发之际便收集与保存更为珍贵的龙树血脂。龙树血脂是一种灵药,还可经过特殊的炼化有着更为神奇的效用。但其收集和炼化的秘法普通人却无从掌握,就算知道了也做不到。
这座山峰上除了罕见的龙血宝树,还生长着另一种更为珍奇之物。只见靠近峰顶常被淡淡的雾气缭绕之处,有一株株数人高的树木分布,它们通体纤细窈窕,树干与枝叶竟有玉质的光辉,在漫山草木中十分显眼,更奇异的是树上所结的果。
翡翠般近乎半透明的树叶,五片并生环绕中央一花,花谢之后结出拇指肚大小、珠状的果子。珠果初结时呈乳白色,光泽宛如刚刚剖开的象牙。这种珠果要多年才能完全成熟,渐渐呈半透明状晶莹如玉,捏在指尖却感觉其柔软而有弹性,内部隐约流转着五色光泽。
它叫琅玕树,又称仙玉树。在这深夜里的山峰上之所以这么显眼,因为琅玕树会发光,枝叶和果实都散发着柔和的淡淡清辉。琅玕树发出清辉不舍昼夜,在白天阳光下的树身就像环绕着流转的虹霞,在夜间则晶莹剔透可隐约照亮周围数丈方圆的景物,从很远的地方就能看见。
若说普通人在深野中偶尔还有可能发现天然生长的龙血树,但琅玕树绝对只是一种传说,根本无缘亲见。据说天帝的宫阙和庭院中就种植着琅玕树,夜间坐在树下,琅玕树的清辉便是洗炼身心的神光。成片的琅玕树又称琼林,琅玕果是天帝平时的茶点,也是赐给守护神土的那些瑞兽灵禽的食物。
在自古流传的民间神话中,有上古人皇得不死神药而登天,即天帝位开辟帝乡神土,并将不死神药赐予后人,后人服之便可登临帝乡神土长生成仙。至于这些传说是真是假,仙踪飘渺帝乡难及、亦非凡人所知。琅玕果,也是传说中的不死神药之一。
然而在这座并不为人知的山峰上,环绕着峰顶却生长了数十株琅玕树,隐约已形成了一片琼林,那淡淡的玉树琼光环绕中,峰顶宛若神土。但是无论是在山脚下还是周围群山上,都看不见这夜色下的玉树琼光,因为这座山峰被一座无形的法阵笼罩环绕,仿佛于蛮荒中消失不见。站在山峰上可以清晰看见周围的景物,但外界却发现不了这里的存在。
琅玕树的清辉与漫天的星辉呼应,那星河之辉仿佛在无形中流淌洒落,像一条看不见的星辉之河,琅玕树晶莹的枝叶似在吸收着星辉的灵息。然而这天后半夜,云层从远方升起悄然铺展而来,越积越厚笼罩山峰的上方以及周围的荒野,璀璨的星空渐渐消失不见。
守护山峰的法阵也在悄然间被人破开了门户,一群穿着深色劲装、手握着各式兵器的人登上了山峰,从山林中的龙血树丛下走过,穿过散发着清辉的琼林。淡淡的玉树光芒照见了这些人的面孔,他们神情冷漠、抿着嘴一言不发,但是从紧握着兵器发白的指节来看,这些人心中也很有些紧张。
黑夜里难以分辨龙血树,但这片琼林却能看得清清楚楚,这群人皆流露出惊异与震憾之色,但很快都恢复了冷漠,走出琼林环绕的峰顶形成了一个包围圈,正在默默地等待着什么。这么一大片琅玕树的发现,也使他们在紧张中很是兴奋与期待,只是尽量保持着平静。
在玉树琼光照不到的峰顶上,生长着葱翠的瑞草繁花,此刻在黑夜里皆隐去不现。距离峰顶不远有一面裸露的石崖,石崖中开凿了一座石龛,约有三丈方圆就像一间半开放的厅堂。石龛内有门户通往后面的石室,此处就像是神人居所。
在石龛的前方,有一座几尺高的石台,既像是屏风又像是一张神案,石台上端坐着一个身影。他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塑,但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若离得足够近,还能感应到那隐约的生机。
下方琅玕树的清辉所照亮的最远处恰恰能够达到石台上,此人穿着素青色的衣衫而非山中常见的兽皮衣,面容看上去很年轻,但是眼角却有着细细的鱼尾纹,两鬓也有着不起眼的银丝,无形中带着一种沧桑的气息。
青衣人闭着眼睛,甚至没有在呼吸,虽端坐石台上,灵魂却仿佛不在这里。在他的对面约一丈开外站着一个人,此人竟是背手脚踏虚空而立,黑暗中背对琼光看不清面目,身披一件白底金纹的长袍,衣料是一种特殊的质地,普通人不可能拥有与穿戴。
白底金纹长袍者正在说话:“清煞,你一直不开口,那我就动手了。”
他说要动手,本人却没有动,山峰脚下的远方出现了火光。那里是一片谷地平原,方圆约数十里,有一条清澈的河水从平原旁流过。在这险峻群山之中,这样的地方是部族定居难寻的宝地,那里生活着方圆数百里内最强大的一个部族,他们建造了坚固的村寨。
村寨的规模像一座小城,四面建有高墙筑门,周边连接木栅环绕,主要目的不是防止野兽袭扰,在人类筑城的开阔地带,寻常野兽早已远避极少出没,更重要的是防范其他部族的袭击。但平常情况下这里很安宁太平,这个部族有一千六百余人,拥有不少强大的战士。
后半夜的城寨很宁静,人们早已沉睡,有了高墙和木栅的守护,这里也没有像深山中的小部族那样彻夜燃起火堆防范野兽。火光是从城寨之外亮起的,紧接着顶端削尖的粗木建造的栅栏被人以强大的力量轰开,城寨中有房屋被点燃了。
沉睡中的人们被惊醒,男人们提着各式武器冲出了屋子,迎上一群身着深色劲装的凶徒掩杀而来。在那不断燃起的熊熊火光中,男人的喊杀声、怒吼声、惨呼声,女人与孩子的哭喊声、呼救声、凄号声起伏不断,刺破了夜色中的黑暗与宁静。
石台上被称为清煞者仍然一动不动的闭目端坐,对面的金纹白袍人似是自言自语道:“你我等七人并称巴原七煞,而我最忌惮也最佩服的人就是你清煞。我等了几十年,今天终于有机会可以得到我想要的秘密。你再不开口,清水氏一族便将彻底覆灭。”
石台上的“清煞”终于说话了,奇异的是他既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开口的动作,声音就这么自然地如在闻者的脑海中响起:“白额氏,世人称你为白煞,你也自称白煞,并以此为得意,所谓巴原七煞之中只有你最名符其实。
这并非是一种尊崇,更不是美意,不仅指的是强大更指可怕。而我这百年来,从未让人感觉到过可怕,感受到的只是方圆二百里内人们的尊敬与期望。白煞,请你称呼我为理清水,而不是与你并称的清煞。”
白煞笑了:“名相之争没什么意思,理清水,我只是下令攻破了城寨,还没有下令灭族。你难道真要亲眼看着清水氏一族从此消失吗?”
理清水:“没有用的,无论今天你做什么,都得不到你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