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一程没有给他太多反应时间，收住眼泪后继续逼问：

“你保证没骗我？”

时微咽了口唾沫，勉强无视掉脑海中浮现的画面，使出浑身解数安抚面前戾气深重的男人。“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呀……你为什么不信我？我在你眼里就是那样的吗？”

说完最后一句话，他低调地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很好，反守为攻了。

秦一程的气焰果真一弱。

时微趁势追击，“我从来没有想过离开这里，从来没有。这里是我们的家，我怎么会想着离开你，离开家呢？你不是该比我更清楚吗，为什么你会先怀疑？还是说你从来就没相信过我们会一直一直走下去？”

“不是的——”

“你就是。你个骗子，你说的话连你自己都不相信！”

“我……”

“我早就不在乎那个谁了，我在乎什么你明明知道！”时微语带哽咽，“如果你想让我离开，你大可以找个体面得多的方法，而不是用一个这么烂的借口！”

这本就不是什么公平的较量，暂且赢下一局时微也得意不起来。

看得出来，秦一程是真的喜欢“他”。事不关己，时微讲话自然可以不负责任，但对方不行。对方尽管激动成了那样，也还是束手束脚，说不出一句伤人的重话。

老实说他不太喜欢这样。虽然对方只被脚本师创作出来的，不具有严格意义上的人格，但时微却做不到完全把他当成一段被设置好的，机械冰冷的游戏角色看待。

至少秦一程绝不冰冷。时微就从没见过另一个体温比他高的人。

“……我去做饭了。”秦一程仓皇转身。

刚开始吃饭时没人说话。

时微低眉顺眼，一粒一粒地夹起米饭，尽量不停歇地往口里送。鸡鸭狗不请自来，在桌下钻来钻去抢食，胆子大的还会跳到时微腿上。

食物入口的感觉无比真实。他的神思由此飘远——虚拟时空可以做到这种程度吗？还是因为他的“真实感”本来就是由上一个时空定义的，因为这个时空给他的体验与上个时空的一模一样，所以他才觉得“真实”？那这是否证明了上个时空确实跟这个时空一样，都是虚拟的？

“怎么，”秦一程打破沉默，“又想吐了？”

“……”

时微到底还是放下碗，惨然一笑：“我去上个厕所……”

对着水槽干呕的时候他突然间就想通了一个道理：创作就他妈的是犯罪。

无论主角配角，在创造出来的那一刻就被剥夺一切，被摆布，被控制，被愚弄，直至被死亡。这么一看，被改造身体，被生育其实也没什么。

“乖，闭会儿眼——”

凉水一遍又一遍拍到脸上。

时微又在心里补充，古今创作者们没一个不是害人不浅的恐//怖//分子。

他妈的。

睡觉时间比时微想的要早很多。七点半左右天暗了，草丛里的某类虫子便开始鸣叫，田边住户的家门前的白炽灯纷纷支起了昏黄色的帐篷。

又只过了一个小时，秦一程把最后一支烟摁灭在了门槛上，起身回屋：“走去睡了，微微。”

大概是出于一种想要找补的心态，时微的头甫一沾上枕头，秦一程就从四面八方伸来手脚，绑匪捆肉票似的把他给缠紧了。

时微白天被折腾的身心俱疲，现下已经困得想跳楼。被这么四条结结实实的软烧火棍一捆，他差点当场背过气去。

“太紧了……松点儿，喘不上气……”

他搞错了真正的问题：让他睡不着的不是紧，而是烫。

“那个，”在秦一程放松了一些后他再度开口，“要不，被子你拿去盖？”

“别闹，好好盖着。”

“……咱能开风扇吗？”

“吹风扇会变成傻子，嘴都闭不上，口水一直流啊流啊流啊流……”

“……”

时微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向右偏过头。

他半天才鼓起勇气：“你看，那儿不是还有张单人床吗？我觉得我们可以……”

“流啊流啊……”秦一程声音越来越弱，然后轻轻打起了鼾。

“……”

算了。

时微把搭在自己肩上的胳膊推到一边，挺身坐了起来，掀开棉被准备下床。

你不走我走。

“你要去哪儿？！”

一道暴呵平地炸响，跟黑洞洞的空气摩擦出了耀眼的火花。“你别想走——！！”

他还没来得及多感受一秒床下的清凉空气，就又被一股巨力猛地拽回了滚烫的炼狱之中。

“你干嘛……”

时微几近崩溃，“大哥我真求你了，能不能——唔……”

如果把正在发生的事用委婉一些的语言概括的话，就是秦一程用嘴把他脸上同样的部位给堵住了，而且还一把把他的上衣推到了锁骨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