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到了十月,天气转凉,王夫人等日日忙乱,园子总算布置的差不多了。贾蔷那边也演出二十出杂戏来;小尼姑、道姑也都学会了念几卷经咒。 贾政方略心意宽畅,又请贾母等进园,色色斟酌,点缀妥当,再无一些遗漏不当之处了。于是贾政方择日题本。本上之日,奉朱批准奏:次年正月十五上元之日,恩准贾妃省亲。贾府领了此恩旨,益发昼夜不闲,年也不曾好生过的。 (摘自《红楼梦》) 薛宝钗和薛姨妈倒是不必操心这些,只是临近过年,薛姨妈越发想念薛蟠。期间薛宝钗又接到薛蟠的几封书信,对薛宝钗隐瞒薛姨妈自己上战场的事情表示赞同,又着重体型薛宝钗身在贾家这个大染缸里要小心,必要的话今早搬出贾家。之前西疆战争频繁,两军各有胜负,总的来说却是朝廷站了上风。西疆边境的几个小国部落经不住拖累,隐隐有向朝廷求和的姿态。只是临近过年,几个小国还好,西北部落因为天气严寒,越冬困难,将领们怕敌军反扑,越发不敢放松。 薛蟠在信中提起薛宝钗送给自己的玉佩,说有好几次敌人的刀剑眼看就要砍到自己身上了,那玉佩却突然发热,敌人的刀剑好像遇到了阻拦,无论如何都伤不了他的要害,而他多次借此保住了性命。问薛宝钗这玉佩的出处,直说妹妹遇到了高人。又说自己知道没有性命之忧,便放开了手脚奋勇杀敌,闲暇时又跟着胡庆学习兵法,再加上屡立战功,又受到了上级赏识,如今官职已经升到了七品。过年前若是能再上两次战场,积累一些战功,年后签订合约,论功行赏,或许能升上六品也未可知。还说若合约能够签订,或许年后就能够回京与家人团聚。 薛蟠的情况,薛宝钗虽然不是时刻都关注着,但每隔一天,最多三四天,便要通过植物查看一次。薛蟠为人虽然有些直肠子,平日办事不喜欢用脑,但为人直爽率性,很符合军队的特点。又不失活泼,很容易就能和人打成一片,在加上军队环境的影响,成长速度可以用惊人二字形容。 唯一让薛宝钗不太放心的便是薛蟠的感情问题。薛蟠的来信中,平均每五句话,就有一句提到胡庆,再加上薛宝钗通过植物得到的信息,这两人虽然没戳破窗户纸,但真真是已经郎有情郎有意了。薛宝钗真担心,等过了年,停战协议签订了,薛蟠带着个男.狐狸精.媳妇回来。现在为止,改变薛姨妈世界观还只是薛宝钗的想法,不是她不想付出行动,实在是目前为止,贾家这个大环境,条件不允许啊! 至于薛蟠去了西疆而不是南边的事情,薛宝钗觉得,等到过年的时候,也差不多该让薛姨妈知道了。 转眼到了过年,因为省亲之事,全府到了年节也只是匆匆筹备。大年三十晚上,贾家一家子,连带薛家母女一起吃了年夜饭,看过烟花,待熬福至子时便各自散了。大年初一,贾家祭祖,没薛家什么事。直至初五,眼看各府年已拜过,省亲之事各自妥当,贾母便命底下年前才买的杂戏们演了两出。一来,正逢年节,大家伙乐呵乐呵。二来,贾母也想亲自看看这些人□□的如何,把把关。又听闻小尼姑里有个官家出身的妙玉不比他人,便叫人请来问佛事。 贾母见了妙玉,果真是清资玉质,又颇具佛性。正众人说话论佛,突然听府外有人颂佛号,声音穿过层层院墙,竟然传到了内院。 众人惊异,贾母心道:我们在这里谈论佛事,府外便有人颂佛号,经过这层层院墙传至此处,莫不是高人?连忙派人前去请来。 薛宝钗听到佛号,便知道是一僧一道来了。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她等的花儿都快谢了! 果然,不多时,外边小厮领进来两个人,一个赖头和尚,身上僧袍褴褛,一个跛脚道士,头发散乱,道袍脏污,猛地一看,还以为是两个叫花子。 其他人如何,薛宝钗没来及观察,但薛宝钗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默默地转开头,不看这俩。实在是之前在太虚幻境,这两虽然说不上有多俊美,却也是素衣高洁,一副仙人之姿。怎么到了人间就变成了这幅邋遢样子?虽说现在流行低调,可这两现在这幅模样,哪里只是‘低调’二字可以形容的。 好在古人就吃这套,这两人看着邋遢,贾母等人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 “大师与道长从何处而来?” 贾政开口问道。两人也不回答,只是做了一揖。和尚面带笑容道: “鸾凤至家,我等是来道喜的。” 其余人皆以为和尚说的是贵妃省亲,顿时与有荣焉。虽然此时已经满城皆知,无法判定这二人是否真有本事,但将自家娘娘比作鸾凤,一群贾家人还是爱听的。 室内,唯有二人表情微微显出一丝不同。薛宝钗眉梢微挑,不着痕迹的看了低眉顺眼的妙玉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惊讶。别人以为和尚说的是贾元春,薛宝钗却很清楚,和尚说这话前看了一眼妙玉。况且和尚说的是‘鸾凤至家’而不是‘归家’,这区别可就大了。而贾母在听到这话后,先是欣喜,接着笑容却僵了一下,然后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妙玉,这一眼,可谓寓意深刻。 赫连艳华虽然没有细读过《红楼梦》,电视剧版却是看过好几遍的。如今想来这妙玉,或许还真不是普通官宦人家的落魄小姐,而贾母显然是知道什么的。不过,说实话,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既然没关系,还在意个猫啊! “啊!我想起来了,您不就是那个给我家宝钗海外仙方的大师?” 众人正笑着,薛姨妈觉着眼前的和尚十分眼熟,盯着和尚的赖头,眼睛一亮,想起在哪里见过了。 接着又与众人解释道: “宝钗那金锁,就是这位大师说了箴言,才特意打造的。” 当初金锁认主的戏码,整个贾家谁人不知。如今说出来,众人果然恍然大悟,看和尚与道士的眼神也更加友善了几分。 “多年不见,女施主有礼。” 被薛姨妈认了出来,和尚便大大方方承认了。继而目光落在了薛宝钗身上,说道: “令媛如今也长大成人了。” 话落,看着薛宝钗的目光一变,眉头拧出了一个疙瘩,与身边的道士对视了一眼,两人各自念了一声佛号、道号。 众人看两人容色有变,不明所以,目光却纷纷落在宝钗身上。薛宝钗看着两人装x,知道正头戏来了,立刻装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薛姨妈心里一咯噔,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一着急便问道: “两位大师如此,莫不是我家宝钗有什么不好?” 和尚与道士对视一眼,那跛脚道士上前一步,念了声无量天尊,便言道: “听闻贵府不久之后便要接驾,届时这位,” 道士指了指薛宝钗,道: “还是莫要到架前了。” 众人疑惑,贾母问道: “可是有什么冲撞?” 此时薛姨妈虽在场,却是顾不得失不失礼了。毕竟接驾是大事,容不得丝毫马虎。况且,贾母想着,那大师既然是当年送薛宝钗箴言的高人,说出的话自然也应该有缘故,薛姨妈想来也能够体谅。 道士摇了摇头,说道; “是也不是。銮驾虽身份贵重,却是天子之妃,眼前人却是天妃之命。天子之妃如何受的了天妃的拜见!” 众人听不懂什么是天妃之命,不明觉厉。薛姨妈更是不安,直接问道: “何为天妃之命?大师之前怎未说过?” 一僧一道眼神交换,和尚说道: “令媛的金锁送出去了?” 薛姨妈不明就里的点了点头,和尚也点点头。说道: “那金锁本就是要借着令媛的手送出去的,之前留给令媛,不过是借金锁压制她的命格。须知天妃本为上天仙妃,未长成之前,未免妖邪窥伺,才出此下策。如今天妃已经长大,那金锁要不要也就无碍了。” 薛宝钗听着一僧一道忽悠别人给自己戴高帽子,身上鸡皮疙瘩落了一层又起一层,脸上却面不改色。倒是其他人脸色变换迅速。 上天仙妃?!莫不是这宝丫头还是个有来历的神仙? 一旁贾母与王夫人看着薛宝钗的眼神几次变换,薛姨妈心中更加没底:女儿这命格听起来高大上,可她怎么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果然,那和尚接着说道: “上天仙妃乃上天之妃,不可私配凡人。天子为上天之子或可受天妃拜见,天子之妃不过天子妾室,安敢受天妃拜见?!” 和尚到最后,声音已经振聋发聩。堂内众人只觉眼前金光四散,天旋地转。等到神思回转脑袋清醒,眼前空空如也,一僧一道早已不见了人影。 想起刚刚四散的金光,听那和尚说自家娘娘不过是天子妾室,受不得宝丫头天妃命格的跪拜,贾家众人脸上一会儿白一会儿红。贾政与王夫人略显怒色,却因一僧一道消失时的金光,怕那两人果真是得道高人,只敢怒不敢言。看薛家母女的眼神隐隐带着几分迁怒,却又怕薛宝钗果真是那天妃之命,又不好说出得罪的话。 什么叫‘天妃乃上天之妃,天子之妃却只是天子妾室’。自己的女儿生在大年初一,贵不可言,如今却比不得妹妹的女儿。 王夫人迁怒中,脸上闪过一丝妒色, 一时间,众人落在薛宝钗身上的目光极为复杂。薛宝钗看看薛姨妈,做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而薛姨妈在听到‘上天仙妃乃上天之妃,不可私配凡人’时,脸色突然变得煞白,此时回过神来,竟是无视众人的目光,猛地抱住薛宝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薛宝钗被薛姨妈的‘突然袭击’搞得措手不及,只能任由自家老娘抱着,下一刻却听自家老娘哭诉到; “我苦命的女儿,不可私配凡人,岂不是要让你一辈子不嫁人?!这与做姑子有什么区别?你哥哥如今离我万里之遥,你若再出了什么事,可要我怎么活啊!” 薛宝钗心里黑线,脸上却配合着露出哀戚之色。 众人听了薛姨妈的哭诉,也想起和尚说的‘不可私配凡人’的话,刚刚的复杂心情稍息,对薛宝钗又充满了同情。 王夫人脸色变了变,脸上原本的妒忌瞬间成了幸灾乐祸。却在片刻后,将得意藏于心中,与其他人一样,对着薛姨妈露出了一脸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