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重伤的齐鲁公主挪去坤宁宫,诸王齐齐看向夏守忠。 夏守忠硬着头皮回道:“齐鲁公主伤及头颅,醒时迷了心智——” 一言以蔽之,侥幸不死的齐鲁公主撞成了傻子。 康亲王暴怒:“何家之罪罪无可恕!” 皇帝先起身:“快去看看。” 康王一众毫不避讳地跟上去,皇帝也没空理会,三步并两步的往正宫走。 雍亲王兄弟与齐鲁公主是对头,看着发癔痴笑的颜氏尚且不忍,更遑论康、顺、诚、恒、敦、懿、敬几个?都看着她红了眼圈。 此时无声胜有声,康亲王颤颤巍巍走到床前,抱着外甥老泪纵横:“是舅舅不好,没护住你啊。” “传旨!”皇帝咬碎金牙,“太子妃失德,着六部——” “皇帝——”得着消息的皇太后喘吁吁进来,“你要三思——” 一个音调没落地,打眼看到床上的颜氏:“丫头——” 皇太后跟前的內监怕吓着老太太,说的就委婉一些,只道“齐鲁公主把头撞伤了”,没有将撞伤的后果说出来,如今见这等状况,简直无法置信:“雪儿这是?” 康亲王盯住堂兄:“皇上二哥,自古说天家无情,你便当真不愿让她有个善终?” 至尊母子都无话说,皇子王爷个个义愤,俱要严惩太子妃。 皇帝面沉如水:“太子呢?” “琮儿受惊,我叫太子陪着他。”金昊如果在这儿,必然是休妻的急先锋,皇后哪里能让他出来?且太孙与大郡主都小,一个不防要被野狼叼了去的。 不等理出头绪来,大宫女来回:“越城郡主递牌子求见主子娘娘。” 众人面面相觑。 和宁寿宫的太后一般,越城郡主昨日已经听到风声,初时没有在意,今天早上张夫人打发林之孝报信,说颜氏到如今也没回府,宫里只道皇后娘娘留她过夜,连两个孩子也抛下不管,怕是有其他缘故在里头。母女连心,越城郡主本是心悸,闻说顾不得许多,立刻换衣服赶来,尚不知女儿险些真的办了丧事。 皇后捏了下额头:“请吧!” 颜氏位高,毕竟是晚辈,越城郡主可是并着肩的taizu嫡孙女儿,抱着闺女哀戚悲哭:“早听娘的一句话,何至有今日?你个不孝的女儿,可叫我和你父亲怎么活啊!” 颜氏痴痴而笑,越城郡主愈发摘心,转头质问皇后:“好好的进了宫,怎么就成这般模样了!” 石皇后无言能对,低着头落泪不止。 越城郡主猛的记起传言:“太子妃呢?” 皇太后擦着眼泪泣道:“是皇家对不住她。” 越城郡主缓缓起身,握着拳就要往东宫去。 帝后想拦不敢拦,都怕越城郡主也如颜氏一般想不开,还是康亲王发话:“你且陪着雪儿,有我们这些做舅舅的做主,一定给她讨还公道!” 越城公主看了皇帝一眼,忽然安静下来:“哥哥,这个公道要不起,就算雪儿身上有两个封国,终究是亲不让礼的结果,咱们不能给她招恨!” 帝后有他们的难处,起码一条,皇太孙的处境必须考虑! “回家罢!”康亲王阖上眼,“带雪儿回家!” 在场的诸王一阵心寒,甭管与颜氏关系如何,他们都知道齐鲁公主为皇帝一家费了多少气力。早年不惜断了后路的得罪诸皇子与太宗皇帝打擂台;皇帝继位之初,夫妻二人双双挂帅,力挽狂澜于将倒;更不提在皇太孙身上花费的心血——往日里拿着像亲闺女一般,需要选择的时候第一个舍弃,若是将来想对龙椅上的人推心置腹,且看齐鲁公主的下场才可。 众人的心思帝后并非不知,此时不加决断,必要有个失尽人心的结果,权衡再三并无两全之法,皇太后已求外甥:“太子妃纵有弥天大罪,太孙与郡主年幼无知,若是有个差池,连国本都会动摇!” 康亲王正要说话,金昊面色苍白地从侧殿过来,脱冠跪于帝后面前:“太子妃失德,儿臣难辞其咎,愿父皇母后勿以儿臣父子为念,为齐鲁公主讨还公道!”说完又面向越城郡主,看一眼颜氏磕头,“姑妈,昊父子多得长姐护持,至今未曾答报一二,太子妃以仇报恩,不独断义,更是绝亲!昊枉为东宫首,任凭姑妈发落!” 越城郡主别过脸,搂住女儿不说话。 有个好媳妇可以为自己大大加分,比如永泰皇帝;若娶个不省心的媳妇,且看皇太子现下的处境——再者他有五个弟弟,个个是嫡出,不难为东宫挑选新主人。 康亲王思量一番说道:“雪儿已是如此,东宫不可动摇,臣斗胆为齐鲁公主求取恩典。” 皇太后忙道:“你只管提。” 皇帝也点了点头。 “齐鲁公主膝下四子一女,皆该朝廷供养,凡公主子孙,纵犯大逆,刑以圈禁止,不得妄言流徙死罪!”略想一想,康王补充道,“公主之嗣,永不断绝!” 皇帝沉声道:“旨意,赐贾瑚世袭命诏、贾葵进公禄,贾茂进三等伯爵,贾茗进二等男,贾英授轻车都尉,公主长女暂荫封邑公主秩。” 康王先代外甥谢恩,近前抱起颜氏:“臣告退!” 毕竟是有君臣之别,越城郡主再要不甘也只能吞声隐忍。 顺亲王一众跟着跪安,金阳兄弟劝着金昊回侧殿,金晨走在后面,犹豫一下又回来:“父皇,姐夫护送茜香公主回国,可要修书诏他还朝?” 皇帝再无精神:“你有什么主意?” 金晨说道:“父皇,当下有三桩紧要事必得即时处分,请父皇母后明鉴!” 皇后便问:“哪三件事?说了来我听听?” 金晨先给皇太后行礼:“皇祖母恕罪!” 皇太后忙道:“好孩子,现下更无外人,你有法子只管讲来,我和你父皇母后商议行事!” 金晨逐一列示:“第一,此事涉及皇室家丑,虽不好对外张扬,却可知会宗亲,密旨地方寻访名医,为齐鲁公主疗治癔症,但要姐姐痊愈,尽可大事化小!” 皇帝点头:“朕即写旨,晓谕地方通政办理!” 金晨又道:“父皇虽是推恩,尚有不足之处,该以明诏懿旨于公主府街前设金碑铁牌,晓谕上下知道,文当下轿、武该下马,重定君臣名分,内外命妇皆应恭敬!” 帝后对视一眼:“你虑的周到!” “第三——”金晨犹豫道,“太子妃受着何家蛊惑干犯大忌,又无伤人之意,且看太孙年幼无辜,还应从宽着免;何家以臣算君,教唆欺瞒太子妃于前,逼致齐鲁公主触柱于后,实是罪无可赦,请父皇降旨,坐罪何弈父子,下诏狱议死!” “这——”皇太后身子一晃,皇帝吸了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诿过何家?” “事已至此,再无其他圆满之法。”金晨解释,“父皇先将何家查办,儿臣往荣国府面诣荣恩侯与夫人,再请母后托康亲王妃说和越城郡主,两下为何家求情,父皇顺水推舟宽免何氏死罪,一切待齐鲁公主痊愈后再做计议!” 金晨是内定的贾家女婿,康王世子娶了石皇后的侄女,他们出面正该合宜。 “老七长大了!”皇帝欣慰道,“不怪她这般推崇你。” 金晨淡淡地说:“私心论,儿臣与父皇所虑一般,不过投鼠忌器而已。” 四个皇子亲自护送郡主母子出宫回府,见着失祜的五个孩子无不悲戚,金阳与弟弟们商议:“大妹妹总应咱们的急,如今闹到这般结果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打明儿起,四家王妃轮流过来关照,有病有事儿的告假,换了班儿教妯娌替,谁都不许随意推托!母后那儿我们去讲,再无不允的道理!” 金曈三人俱各附和,把那何家恨得牙根疼。 何家的下场自然不好。 何弈是皇太后内侄,与越城郡主有姑表之亲,虽不是嫡长一脉,倒也算得上何家中石;长子何法章不过三十几岁,已然官拜山西总兵,加上是皇太子的妻族、皇太孙的外家,再续三代富贵本为易事,如今受累于内宅,几乎是一朝倾覆。 石都统宣了圣旨,看一眼瘫软在地的何弈冷声道:“何大人,本官多句嘴,齐鲁公主虽说性情刚毅,对你何家算是仁至义尽了,换作别家因妒生恨妄行算计倒不意外,贾家也有外孙在东宫,但凡齐鲁公主偏一偏心,你还能安安稳稳给皇太孙做外公么? 何弈连连磕头:“是臣无能,臣辜负圣恩愧对齐鲁公主,臣万死!” “那本官得罪了!”石保一挥手,禁军上前便摘了何家父子的官帽。 毕竟是外甥岳家,石保尚算客气,何家上下并未受惊太过。 自从事出,金昊戾气大盛,皇后不得不时时留意,将他与皇太孙搬到坤殿暂居,听说了处分何家的圣意后恍恍惚惚回到东宫,与阔别数日的太子妃何氏碰面。 太子妃尚要申辩并无加害颜氏母女的用意,金昊仰首大笑:“何氏,你知道如今何家上下的结果吗?” 太子妃毛骨悚然:“殿下——” 金昊低头看着妻子:“父皇已经下诏把你的父母、兄弟、侄子打入天牢,赐死的圣旨这两日便会下达,你说他们到九泉下会不会后悔生了你这样的女儿!” 太子妃愕然:“怎么会——不——不会——” 知道颜氏触柱的一刻,太子妃已然明白没有回旋余地,但她并未想到,父母兄弟会因自己的一念之差付出这等代价。 “你放心,看琮儿的份上,父皇不能把你如何,但你的罪名必须有人承担。”金昊讽刺道,“你且放心,看皇太后祖母面上,他们都能落个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