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的时候顾茵想过过年在集上开摊,但打听过这里的摊位费后就放弃了。
所以别看这面摊面汤却是老母鸡汤吊出来的,面也是手擀的,很是劲道。一碗面并不饭馆酒楼。
老太爷吃完道:“可圈可点吧,面条劲道,汤底清澈。虽然能尝出鸡汤味儿,但是不知道兑了多少水,没什么滋味。”
这是自然的,一碗面卖几文钱,要是用浓郁高汤,可不得亏本。
顾茵对着老板歉然地笑了笑,好在老板也很和气,没有计较。
付过钱,一老一少两个人又吃了豌豆黄、酥油糖饼、驴打滚,甚至还吃了两串糖葫芦。不过这些都不是顾茵邀请他尝的了,是老太爷以“觉得她想吃”为名,自己买的。
直到再吃不下了,徐厨子和小厮也买完了东西回来了。
一行人就此回府。
文老太爷是真吃饱了,就说吃食放到下午做,他回屋歇晌。
顾茵和徐厨子就回了厨房。
徐厨子开始做午饭,顾茵则开始处理食材、穿串串。
等到徐厨子做好了几份午饭,顾茵已经穿好了几十串了。
徐厨子看这活计简单,就让顾茵歇着,他来做。
顾茵是真没觉得累,她日常做惯了活计的,上午出去逛了会儿街,中午坐着穿会儿串串,哪里就累了?
但是架不住徐师傅手是真的快,两刻钟不到,就把顾茵准备好的食材都串完了。
下午晌厨房里闲得很,顾茵坐在院子里晒了好一会儿太阳,一直到文老太爷午睡醒了,才又动了起来。
炭盆是府里现成的,架上去几条长铁签子,就是个简易的烧烤架。
因为烟大,顾茵让徐厨子帮着把烧烤架挪到了院子里。
各色串串装在篮子里,顾茵询问先按着老太爷的口味给他烤了十串牛肉和十串羊肉。
那肉烤的滋滋作响,肉油滴在炭火里顺着烟气真是又呛又香。
等到把孜然和辣椒面往上一撒,那更是不得了,香飘十里,凡是闻到就没有不流口水的。
很快老太爷要的肉串烤好,顾茵又给自己烤了一大把。
文老太爷一开始嫌弃烟尘大,并不肯靠近,后头撸完了十个串,他不嫌弃味道大了,又点了别的几个串,走近看着顾茵烤。后头看到徐厨子他们馋的口水都快滴出来了,老太爷就让他们另外支棱个炭盆,自己动手。
最后连文大老爷并大太太、文琅几个都闻到味道了,开始还当是家里走了水,后头知道是老太爷在让人鼓捣吃食,他们就没管。
但是这味道实在太勾人,文大老爷吃过顾茵做的油泼面,知道她手艺好,后头到了用点心的时辰,他实在吃不下那清淡的糕点,按捺不住寻了过去。
大厨房的院子里,文老太爷已经脱了外褂,摘了皮帽子,只穿着一个直身锦袍、袖子卷到手腕处自己开始动手了。
顾茵十几个串串下肚已经吃饱了,就在旁边指点老太爷。
文大老爷揉着眼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是自己素来持重端严的老父亲。
文老太爷看到他却很高兴,一只手翻转着一把串串,一只手朝他挥道:“老大来的正好,快来尝尝我烤的串!”
文大老爷咽着口水上前,被塞了一把串串。
谁能在空腹的时候抵抗烤串呢?
文大老爷也不行!
他撸完手里的,指着旁边的辣椒面道:“父亲给我多加辣!”
文老太爷又给他烤了一波重辣的,吃得文大老爷嘴都肿了还在夸好吃!
黄昏时分,文家的烧烤摊收摊了。
顾茵和徐厨子一开始只串了不到百个烤串,最后老太爷烤的尽性,让徐厨子临时赶工再串,也得亏徐厨子手脚快,将将赶上老太爷烤串的速度。
大伙儿都吃不下,好在府里人多,就分着送到大房和二房几个主子手里。
文老太爷还是没让顾茵留下做夕食,说这天黑得早,她小丫头回家不安全。
顾茵和老太爷道了谢,又听他道:“这个烤串加辣椒和孜然虽然新鲜,但是诗经中就有写到过有兔斯首,燔之炙之。齐民要术中更有炙法篇,记载了二十余种食材的炙法。京城中更有炙鹿肉、炙羊肉所以”
“所以这也不算书上没有的对不对?”
文老太爷打着饱嗝点点头。
顾茵笑眯眯地道:“那我明天再接着想。”
文老太爷又是一笑,让人把烤好的肉串分出一些装进食盒,让顾茵带回去。
等到老太爷走了,徐厨子忍不住出声道:“小师傅怎么还笑,照着老太爷这说法,天下间的食物无外乎煎炒烹炸煮炖焖,腌卤酱拌生烤蒸那二十八种。哪儿有什么书上没有、他老人家又不知道的?您也忒好性儿,老太爷分明是”
分明是故意为难人嘛!
真不是顾茵忒好性儿,而是她看出来了,老太爷不是在为难她,就是和她一起找事儿干!
顾茵上辈子的时候就招待过老太爷这样的退休干部。
他们一辈子操劳,猛地退下来就各种不舒服,像老太爷这样只是没胃口、找事干的还是症状轻的,严重的还有得抑郁症的。
老太爷也就是看着凶,其实心宽得很,先是不计较戏台子的事,也没发落偷肉吃的徐厨子和在他面前说浑话的二管家。俨然是个好老板!
像今天这样,她陪着老太爷“玩”了一天,哄了他老人家高兴,自己一边拿下一天工资,还跟着公费吃喝了,这明明是两全其美的事!
但这话不好明说,所以顾茵只笑道:“真没事儿,老太爷也没为难我呀,我明儿再想别的就是了。”
后头等到顾茵离开了文家,在顾茵面前出了好几次丑、气儿十分不顺的二管家摸到了大厨房。
两人都是府里的老人,又因为一个管着家里的大小事务,一个管着大厨房,都算是手里有实权的,所以日常也算是能说上话。
二管家先是夸今天的烤串味道好,徐厨子手艺见长,又冷不丁地凉凉地道:“徐师傅不知道,这小厨娘虽来了两天,但是本事大着呢,老太爷都被她哄得团团转,这往后啊”往后厨房里可要没你的地儿了!
徐厨子心道你这不是说屁话吗?小师傅被老太爷支使得团团转,老太爷还非要监工盯梢,可不是跟着她一直转?
看到徐厨子不吭声,二管家又凑上去压低声音道:“徐师傅知道那小厨娘月钱多少吗?”
徐厨子摇摇头。
“十两!十两啊!她一个月就抵你两个月工钱!”
“太过分了!”
徐厨子从小板凳上豁然站起,二管家见他这反应喜笑颜开,“可不是嘛,我也觉得过分。你看你在府上都做了多少年了,一个人能抵三个人用,一个月才得五两。她一个黄毛丫头,她凭啥”
徐厨子义愤填膺:“小师傅这手艺、这聪明劲儿,便是二十年两,三十两也使得,怎么只给十两!老太爷和老爷一起欺负人!”
二管家:
这徐厨子像是得了大病!
顾茵提着食盒回到缁衣巷的时候脚步格外轻快。
迎面遇上从巷子里出来的王氏,顾茵笑着上前:“娘这是担心坏了吧?我今天很顺利,还带了好多肉串回来,咱们晚上不用准备夕食了。”
她说完话,王氏才像是刚看到她了,说:“哎呀,你咋回来这么早!”
顾茵奇怪道:“您不是出来接我的,那这是”
王氏道:“我出去买点馒头啥的,分给家里干活的人吃!”
说着她也笑起来,眼睛都笑得看不见了,压低声音道:“咱家盘炕呢!”
他们住的小院子里并没有炕,而是简易的竹床,平时还好,入冬后就冷的不行。
之前王氏就去问过,但是入冬后这行的人活儿多,要价也高。到了腊月那更不得了,价钱翻了好几番。
王氏心痛银钱,并不舍得,只在每人的床上多铺几条床褥。
不等顾茵发问,王氏就把她拉到一边解释起了来龙去脉。
原来晨间关捕头来了家里,让王氏去一趟县衙。
王氏吓得腿肚子发抖,差点直接给他跪下,直呼冤枉,说自己是良民!
关捕头让徒弟把她扶起来,解释道:“你误会了,是知县大人听说你收养了码头上的小孩,要嘉奖你。另外你们婆媳在镇子上定居了,得补缴人头税。”
说到后半句,关捕头也有些不好意思,他自诩有些本事,把寒山镇治理成这乱世中的一方乐土。
但是朝廷的税收却是不容他插手的,所以即便是知道王氏孤儿寡母的不容易,还得同她征税。
王氏一听是这个,呼出一口长气,腿也不软了,揣上银钱和关捕头去了县衙。
县太爷是个没什么架子、十分随和的中年人,气势上完全比不上关捕头。
王氏放松了一些,先哭自己逃荒而来、又孤儿寡母的多么不容易,看县太爷也是一脸为难,她再毫不吝惜地把一人半两银子的人头税交了至于小孩,县太爷知道他是流民,本来要在善堂照顾的,王氏她们帮着收养便是减轻了县里财政支出。所以并不收他的税。
后头到了嘉奖环节,县太爷问王氏想要什么。
王氏当然最想要银钱,但是一来她还真不敢和当官的要钱,二来看县太爷身上衣服也是半新不旧的、还为了一两多的人头税特地把她喊过去,想也知道自己也不宽裕。
王氏期期艾艾道:“到了镇子上,大老爷治理下,民妇才知道啥叫好日子。只是初来乍到,生活上还是有许多不方便,比如家里睡得竹床,冬天下头透着风,实在不如老家那火炕舒服。可惜家里没个男人,便是这点事都”
县太爷本来就是个和气人,对王氏观感也不错孤儿寡母生活不易,交税的时候却并未扯皮,还好心收养了一个孤儿,所以他道:“这不难,衙门里的捕快都年轻力壮,就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这个。”
关捕头便出声说他会,小时候跟着亲戚学过。
这下领头的人有了,出力的人衙门里也不缺,县太爷点了头,关捕头带着人就上缁衣巷盘炕了。
“年前请这么些人少说得二两银子,咱家三口人的人头税交了一两半,还赚半两呢!”
顾茵听得人都呆住了
这姜还是老的辣,她至多蹭点公费吃喝,怎么还带公费盘炕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