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触碰到睫毛的时候,湛星琴缓缓睁开眼睛,以至于林钰的手就愣在她的眼前。
林钰形容不出湛星琴的眼睛里,究竟是一种什么情绪,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因为这个眼神渐渐生疼,疼的几乎又喘不过气来。
两个人对视了不知道多久,直到林钰被折磨到眼睛发红时,湛星琴淡淡开口:“这么久,也该饿了?”
她语气异常的平静,仿佛是每天就要对林钰说这样的话,所以相当自然。
林钰无比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疼的喘不过来气,因为他根本没有想过,自己可以有再次见到湛星琴的机会。
更准确地说,是没有想过,有这样平静地见到她的机会。
在林钰的想象中,再次见到湛星琴,或许是在蔚白栎将他抓回,断头处决之时,湛星琴是否会在拥挤的人群中,冷冷地望着自己。
但更多的可能是,她根本没有想要见自己。
就凭他做的事情,湛星琴不来亲自了结他,都算是幸事,怎么敢奢求还能在死之前,得到她最后一眼的嫌恶。
可是如今,湛星琴不仅对他没有嫌恶,反而就躺在自己身边,问自己是否饿了。
身上的伤都被细心地撒上药粉,缠上绷带。
自己昨日发的高烧,梦中出现拯救他度过死劫的湛星琴,居然不是梦,都是真的。
可她的眼神中,是什么都懂的。
知道他是叛军的首领,知道他欺骗了所有人,知道他曾在湛星琴眼前,派人刺杀轩辕墨。
林钰垂下眼,发出虚弱的气声。
“嗯...”
他在被蔚白栎重伤之后,拖着最后的气力逃到这里,之后陷入沉睡之中,至今没有吃过任何东西。
湛星琴不意外听到他的回答,起身从身边拎过来一个小纸袋,递到林钰眼前。
“诺,吃这个。”
纸袋里散发的香味是林钰无比熟悉的酥饼香味。
林钰挣扎着起身,身上还有清晰入骨的疼痛,但此时在他这里无暇顾及,眼中只有湛星琴,和她递过来的那个纸袋。
林钰接过纸袋,酥饼入口的那一瞬间,他望着湛星琴,眼泪差点儿夺眶而出。
他极力隐忍住,将酥饼咽了下去。
湛星琴看了他一会儿,终究是在叹了一口气后,从屋外用碗打了一小碗湖水,也递到林钰的眼前。
等到林钰都吃好后,湛星琴重新躺下,闭上眼睛淡淡道。
“你知道这里不会那么快被人找到,是吗?”
林钰不否认她的话,这里除了湛星琴以外,他只跟最信任的人,也就是从小到大护着他的伯伯说过。
而他最信任的人,根本不在京城里,而是在林青身边。
蔚白栎也不会那么快想到,荷花湖居然会是自己在一年前,就精心布置的最后逃生的地方。
湛星琴听不到他的回答,也没什么反应,继续自顾自地重新睡去。
她经历过这些,也已经很累了。
林钰亦小心翼翼地躺回去,生怕压到湛星琴的头发,或是吵到她渐熟的呼吸声。
他在一旁盯着湛星琴的睡颜,盯得眼睛发涩生疼,不敢彻底阖上。
生怕阖上后,就真的又变成了一场梦。
过了一段时间,他也支撑不住,无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在隐隐约约之中,林钰看到湛星琴的身影又离开了他,惊吓到瞬间清醒过来。
“别走!”
林钰的声音嘶哑,因为突然直起上身而剧烈地咳嗽。
湛星琴开门的手停住,转身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没要走。”
她又想到了什么,继续讲。
“既然你醒了,便准备一下,我们一会儿要离开这里。”
林钰愣住。
“为什么?”
湛星琴重新走回去,蹲在他的眼前,与之平视,耐心地解释。
“待在京城总有一天会被找到,荷花湖与出京的河流相连接,我有轩辕墨授予的御牌,可以在这时出京。”
讲完这些,她顿了顿。
“林钰,我不想你死,懂了吗?”
林钰呆呆地看着她。
湛星琴向他伸出一只白嫩的手。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
林钰现在身负重伤,起身都很困难,需要人搀扶着,就算这里离湖岸很近,恐怕也要湛星琴扶着才能到。
林钰沉默着将胳膊环在湛星琴瘦弱却颇有力量的肩膀上。
一步一步地离开那个在晚间寒风中显得格外脆弱的木屋,穿过丛丛的芦苇荡。
经过漫长的时间,才到达湖岸边,湛星琴早已经完全准备好的,比之前的独木舟精致数倍的小船。
林钰只要稍稍偏头,就能看到湛星琴,恍若仙子的侧脸。
他移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幅虚弱的身躯又被吸进地冷气呛得猛咳一声。
湛星琴转过头看他,眉头微微皱起,声音在空寂的夜中格外轻柔。
“要不要停一下?”
林钰思索了片刻,下定决心将脸凑近她脖颈些许,湛星琴没有拒绝,他闷闷地道:“不用。”
等两个人都坐在船上时,湛星琴才执起船桨划起了船。
她现在划船时的动作,早就没有了之前的笨拙,大有熟练之势。
林钰看了一会儿才发现,她划船的动作跟自己有八九分的相似。
今晚虽冷,月光却很不吝啬地挥洒在湖面上。
但船上两个人各怀各的想法,都没有额外的念头去欣赏周围圆满的月色。
临近出京的地方,林钰藏在船中最隐蔽处。
而湛星琴则独自一人在船头,戴上之前取下的面纱,神情淡漠地继续划着船。
果然,远处有两个士兵看到湛星琴的船,就赶了过来。
“是何人?不知道京城近期在追查叛军,不可轻易出京?”
看到是一个身材削瘦,穿着朴素中带着奢华的柔弱女子,士兵质问的话术也跟着轻许多。
湛星琴从腰间取下轩辕墨赐给她的金质御牌,握在手心,向他们竖着立起展示。
“本小姐乃皇上准许出京之人,勿要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