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走,日子在过,莫辞依旧和原来那样,晚上编织竹篮竹筐,白天拿到山下去卖。再用卖竹篮竹筐的钱换来吃的。
这次,他不用在摘路边的那又酸又涩的野果了,他能用卖竹篮竹筐的钱买一顿好吃的,但是他却再也没有那种得到钱的兴奋感了,因为他连一个可以分享的人都没有了。
在这世界上,他是孤伶伶地一个人了。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他十三岁夏天,他还是和往常那样,卖完竹篮竹筐后买了点吃的就往山上走。可是很不幸的是,他遇到了人贩子,再再不幸的是,他没能逃过人贩子的追捕,最最最不幸的是,他被卖了,被卖到一个财主家当奴隶。
他从一个身家自由,自给自足的自由民变成了处处受人束缚,任人打骂的奴隶。
他不是没有逃过,可是每次都没能成功。每次被抓回来,都会被用棍子打的满身伤痕,十天半个月都好不了,还会被关起来,不给饭吃。他记得关的最久的一次,差不多有五天没饭吃。
逃跑的次数多了,被打怕了,他就开始想,算了吧,顺其自然吧。
其实那有什么所谓的顺其自然,一切都只不过是因为没有别的选择了,只不过是因为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所以就不断安慰自己,顺其自然吧。
顺其自然就挺好的啊,只要做好工作了,就不会挨打挨骂了,就有饭吃了,还有可以睡觉的地方了,和以前差不多啊!
是呀,和以前差不多呀。
就是没有自由啊!
也只是没有自由呀!
没什么不好的,对吧?
对的,没有什么不好的。
于是他开始安分起来,他本本分分的做好自己该做的工作,有时候嘴甜,靠着那张长得俊俏的脸,厨房的嬷娘还会给多点吃的,他还能在打扫厨房的时候偷偷和厨房的厨子学艺,似乎一切都在变得好起来。
正如他所想的,没什么不好,一切都挺好的。
如果不是那次大乱,整个村镇,上上下下三百多人口被尽数屠尽,他想,他或许这辈子都是还只是财主家的一个奴隶。
犹记得那晚魔族带兵进入村镇,穿着黑铠的魔兵遇人便杀,毫不留情,所过之处,烧杀抢掠,无一幸免。
他那时候害怕的厉害,那时候的他还没有长开,小小的一个人,躲在烟囱里面,那浓烟差点把他呛死。
他们似乎在寻找什么,但似乎什么也没有找着。
最后在天微微亮时才撤兵离开。
他在烟囱里面迷迷糊糊呆了很久,天微微亮时,他听到撤兵离开的声音。但他不敢出来,他怕那些魔兵会去而复返。他那时候也不过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
一直呆到中午的时候,他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他以为魔兵又回来了,害怕的缩着身子,瑟瑟发抖。他把耳朵贴在墙边,然后断断续续的听到类似于“魔族现在越发胆大妄为了”、“真当修真界没人治得了他们了吗”、“还有活口吗”的话。
他突然有种死而复生的感觉,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他知道他有救了,他用手将眼泪擦干,然后从厨灶下面慢慢爬出来。
厨房里面,目及之处,一片狼藉,那些对他好的,对他不好的,打过他的,骂过他的,连那个时常会多给些饭的嬷娘全部躺在血泊里。
他慢慢的往外面走,走到院子里,看到房屋大多数都被烧毁了,乌黑乌黑的一大片,都是房子倒下的破碎的黑漆漆的瓦片和砖头,还有那些还没有烧完的房屋柱子还在一闪一闪的散发着火光。院子里面原先争鲜斗艳的花草,现在也只能看到一些突出的黑黄黑黄的草根,那些珍贵的树木,烧的烧,断的断。满地都是横纵交错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烧焦味和血腥味,令人作呕。
他听到门口还有说话的声音,撒丫的往外跑,便看到三个穿着紫色白边衣袍的人,马尾高高绑起来,束着银色的发冠。看到他们往外面走,想来他们刚才是进来探查情况的,没发现有人便要走了。
也许是他跑的太急,一不小心绊到了地上的尸体,就和大地母亲来了个亲密拥抱,疼得他直呲牙咧嘴。他从地上爬起来。原本要走的的三个人,听到声音又回头看了看,看到他从地上爬起,满脸都是惊讶之色。
他们朝着他走过来,一个年纪看起来有些大的,瘦瘦高高,看起来很和善的人问他:“孩子,你从哪里来的?知道昨晚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如实回答道:“我是这家的童工,昨天来了很多很多穿着黑色衣服的人,是他们杀的人,是他们杀的人。”
他边说边落泪,想必是怕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