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出来,就是长久的沉默。
叶念文张了张唇,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想解释,可他清楚知道,秦南说得都对。
家里这一切,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不想知道。
他不想参与家庭的斗争,也害怕失去轻松的生活,于是他看着叶思北苦熬,他装聋作哑,又在事后愧疚不安。
“可我是,”他颤抖着,努力说出声,“我是真的希望,我姐过得好。”
“可能你不信,可我真的,”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控制语调,好久,才说出那句,“希望她永远是我最崇拜那个叶思北。”
说完,叶念文似乎也明白这样什么都没做过的深情过于虚伪,他平复了一下情绪,低头道别:“我先走了,晚上爸的生日,你们要是不过去,我去说一声。”
“我等她一起吧。”
秦南低下头,没有拒绝。
叶念文走出小区大门,一面走一面回头看叶思北房间那道贴着陈旧“喜”字的大门。
叶念文走后,秦南回到自己车上,他呆呆坐着,好久,将头无力垂下,轻靠在方向盘上。
而叶思北坐在房间里,她靠着床,看着房间唯一的阳台外刺眼的阳光,满脑子都是秦南的话。
“你会一点一点从内到外腐烂,你会为了治愈这个伤口奔波半生,你会不停想为什么是自己,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那个作恶的人还好好生活你却活成这个样子”
“现在你做所有事,别人还会同情你,觉得你是因为受了伤害,可等未来,等大家忘却你受过什么伤,只看见你连自己人生都过不好的时候,所有人都只会觉得,叶思北是个烂人。”
她想他说得对。
这就是她的余生,其实不需要他说,她早已经知道了。
从她每天没办法正常入睡,正常生活,需要依靠酒精烟草麻痹自己;
从她开始暴躁、极端、越来越让人讨厌。
她就已经意识到,她在一步一步成为自己最讨厌那种人,她曾经不喜欢抽烟的人,不喜欢喝酒的人,不喜欢用做事不顾后果,不喜欢用恶揣测他人。
可现在她就是这种人,她每天最痛苦的时候就是早上,那时候她会刚刚清醒,她看着一地狼藉,看着自己半夜呕吐出来的东西,她都觉得恶心。
她恶心,又没办法,晚上痛苦的时候,又要继续如此释放压力。
只是这些狼狈,这些腐烂的内在,她一直想默默消化,不让任何人知晓——尤其是秦南。
可那个最不该知晓的人,如今知道了,他不仅知道了自己的狼狈,自己“失贞”,还知道她不愿意报警。
他会怎么想她?
她不敢想,她一口一口喝着酒,看着太阳缓缓落下,满脑子都是一些解脱的场景。
她浑浑噩噩翻出药柜里所有的药物。
理智让她停止,可让她继续的似乎也是理智。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要什么,她就是觉得疼,到处都疼,她想快一点让这种疼痛停止,让这份绝望有一个终点。
过多的药物和酒精让她胃部猛烈抽搐,她匆忙冲到卫生间里,趴在马桶边缘剧烈呕吐起来。等吐完,她撑着晕乎乎的身体,又继续。
她开始感觉冷,有些打颤,她再也没有撑起自己的力气,倒在一片狼藉里时,她轻轻喘息着,无端端就生出了几分后悔和惶恐。
可她没有力气做任何事了,她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一块倒计时牌面前,眼睁睁看着生命的一点一点流逝,像一辆没有制动装置的列车奔向悬崖,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
没有人会救她,没有人会发现她。
她会在这个冰冷的角落里,安静又狼狈地走向终结。
可真当这一刻来临,她终于发现,她想活。
她不想死,她只是不知道怎么活。
可她想活下去,好想活下去,她要怎么样才能活下去?
她的内心像是有一口棺材,他们用棺材板将她一个活人封在里面,她日夜哭嚎敲打着棺材板,终于在她看到生死交接这一刻,感觉到那块板子摇摇欲坠。
她用尽所有力气伸出手,颤抖着想要去抓一旁的手机。
可她没有力气,她趴在地上,眼睁睁看着手机躺在不远处,看着手机屏幕亮起来,显露出一个人的名字。
“秦南”两个字在屏幕上跳跃,她注视着那一缕夜色中跃动的火焰。
太阳缓缓落下,西垂远山,阳光温柔洒在地面,映出一片温柔,许久后,秦南终于平静下来。
其实他该更冷静的。
他想。
他该温和一点,冷静一点,好好和叶思北说。
她害怕也是正常的,谁不害怕呢?哪怕是他,在听见范建成污蔑她的时刻,也会害怕。
他缓了缓情绪,给叶思北打了电话。
他思索着要说些什么,可等待了许久,叶思北也没接。
他听着里面的“嘟嘟”声,从一开始的紧张慢慢察觉不对,意识到可能会发生什么事,他猛地开了车门,从车上跃下,朝着楼上就狂奔上去!
从楼道盘旋而上,冲到家门口,他开始拍打大门:“叶思北?”
“叶思北?!”
没有人回应,他立刻拿出钥匙来,迅速打开房门。
房门一开,满屋子的酒味,秦南穿过凌乱的房屋,一眼扫过客厅厨房,见没有人后直接往卧室冲。
卧室里也没有人,只有一大堆药物壳子和酒瓶散落在房间,洗浴室的门大开着,秦南一眼就扫到了浴室里的叶思北。
她倒在马桶旁边,周边都是呕吐物和散开的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