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茴忽然噗嗤一声,垂首笑了出来,“陛下这是不生我的气了?”
“阿茴知晓我在生气?”他立即放开掌中那只手,气鼓鼓道:“阿茴既知我在生气,昨夜又为何不来哄我?害得我孤苦伶仃的在福宁殿过了一晚上。”
“陛下,孤苦伶仃不是这样用的...”
“我自然知晓。”
他叹了口气耸拉下头来,像只被主人关在外面,又被雨淋湿的狗狗,委屈得紧,嘴里小声嘟囔着:“可身旁没了阿茴,不是孤苦伶仃是什么...”
话音刚落,阮清茴便没了笑容。
这类话,自入宫起她在这位年轻帝王的口中听过太多。起初她如这天下所有少女一般,会因为他说的“喜欢”二字而怦怦心跳。
她自然是相信的,她也愿意付出同等的喜欢去回报他,可是她又无法避免的,因这份喜欢而感到恐慌。
若是有一天,他不喜欢自己了怎么办?
人一旦得到自己想要,却又比想象中要多之又多的东西,便会本能的开始害怕失去。
如同穷极了的人陡然拥有了全天下的财富,他便会本能的想要去守住这些财富,失去一分都会心痛无比。
而沈砚,他是皇帝,是这天底下顶顶尊贵的人,他喜欢谁不喜欢谁,谁也不能置喙,更不能阻拦。
就像昨日,他想去哪里歇息不想去哪里歇息,她亦不能置喙,不能阻拦。
默了须臾后,阮清茴再次为他斟酒,柔声解释道:“昨夜我并不知晓陛下是在恼我,青鸾告知我的时候已值深夜,我想着你大概已经睡下了,便未去打扰。今日邀请陛下同饮无忧,不知算不算哄?”
“不算。”沈砚果断答道,“若只是饮酒,自然是不算的。哄人要说好听的、做好看的、敛起脾气性子做低姿态,后两者我勉强算阿茴做到了,那前者呢?阿茴可有说好听的?”
对面的美人被他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她一个从小在闺阁里长大,自小便被教育恪守妇德的大家闺秀,哪会说那些讨好人的好听话?
可眼前这人直愣愣的望着自己,明显就没有想要放过她的意思。
纠结半晌,她终是艰难开口道:“陛下...那些好听的话素来只是顺意而已,有无掺杂真心在内并未可知,这种话当不得真的。”
沈砚蹙了眉。
他极少在阿茴面前蹙眉,更极少在她面前,露出隐隐蛰伏在周身的怒意。
“阿茴的意思是,我平常说的那些,你也从未当过真?”
她心下一惊,知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解释:“陛下说的话我怎么可能不当真?陛下就算是随口一句玩笑,旁人也会放在心里琢磨好久,我怎敢不当真...”
这话本意只是想说,自己将他的每一句话都放在了心里,可偏偏落在沈砚耳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阿茴当真,只是因为我是皇帝?”他的眉间蹙得更深了,“那我若是普通人,阿茴是不是,就对那些好听话左耳进右耳出了?”
听到自己的意思被曲解成这个样子,阮清茴心里急得不行,可她本就不会沈砚的能言善道,心里越急她越是不知该怎么解释,生怕说出来又被他会错了意。
到了,她只能弱弱说出一句:“我不是这个意思...”
许是这句话里带了几分委屈,方才还沉着眉间的沈砚心里顿时软了一块。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确实有些不好,想必是吓着阿茴了,于是他长呼一口气,仰头饮下了那一杯酒。
清香的美酒入腹,他总算稍微心平气和了些,随即再次拉过阮清茴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摩挲,“对不起阿茴,我不该同你生气的。我只是以为......以为我那么喜欢阿茴,阿茴却从未当过真,一时伤心气愤,就...”
“陛下。”她将另一手覆上他的手背,定定对视道:“我当真的。只是...”
她顿了会儿,垂首咬了咬下唇,“昨日不知陛下在恼我,却也未曾询问为何要睡在福宁殿,是因为我知晓自己并无资格询问。陛下是天子,天子行事怎容他人置喙?”
“再者,我虽今日为哄陛下而邀请饮酒,但如何说好听的话,我......我实在不知啊。”
见她终于将心底的话说了个干净,沈砚沉下的一颗心顿时轻松了不少。
他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道:“阿茴,我虽是皇帝却也是你的夫,你虽是皇后却也是我的妻,如何就没有资格询问了?”
“妻子询问丈夫行踪,那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儿,今后你直接问便好,想留我也直接留便好,夫妻之间哪有那么多规矩?你说是也不是?”
虽然帝后无论如何也与寻常夫妻不一样,不讲规矩不遵礼仪,家务事就会变成国事朝堂事,但今日毕竟是她要哄沈砚,自然只能顺着他的意。
于是点了点头,回了声“是”。
沈砚绽开满意的笑容,接着又道:“最后,阿茴既然不会说好听话,那我便教教阿茴如何?”
“教我?”她蓦地眼眸微睁,心头顿时漫上几许羞怯,“那...那好吧,怎么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