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前,京城里纷纷传言,新君已下旨立忠肃侯的孙女阮清茴为新后。听说,还是当朝各位大臣们统一力荐的。
阮清茴从几位闺中密友的口中得知消息时,只微微摇头感叹了一句:“这京城里的流言真是越发虚假了。”
倒也说得没错,比她更有资格的名门闺秀不胜枚举。
她阮家既无滔天的权势、也无一呼百应的声望、更无高朋满座的人脉,这中宫之位无论如何,也是轮不到她来坐的。
因此这流言在她看来,实在是无中生有、胡言乱语。
可偏偏就在次日,家中便来了使者宣读制书,进行问名礼。她这才知晓,原来那个传遍京城的流言是真的。
她要做皇后了。
父母对于这件无比荣耀的事,是高兴得好几日都没能合拢嘴,将入宫后要注意的事宜叮嘱了她一遍又一遍。
无非是孝顺太后、辅佐陛下、不可善妒、宽以待人严于律己这些她都能倒背如流的话。
阮清茴都一一的牢记在了心里,虽从小便不喜那宫墙内的人生,但既大局已定,她便会尽职尽责地做好一个贤良的皇后。
之后几日,她毕恭毕敬地随着使者们行六礼、赐册宝、谒告祖庙、受百官朝拜,而后被那顶尊贵至极的凤辇抬进仁明殿。
一切都好似做梦一般,转眼之间,自己竟成了一国之母。
若不是那头顶的九龙冠过于沉重,压得她脑袋都无法自由侧转的话,她当真要以为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娘娘,仁明殿到了。”出声的是她的贴身侍婢,青鸾。
她伸手任青鸾搀扶着走下凤辇,抬首望向眼前恢弘的大殿,那牌匾上用古隶赫然写着“仁明殿”三个大字,正是皇后的居所。
直至见到此处,她才蓦地回味出一丝真实感来,抬脚迈进了那大殿之内。
宫女们纷纷曲身福礼,随她一起进了室内,服侍她脱下袆衣,又卸下九龙冠和面靥,换上常服后再为她准备好同牢需要的食物。
阮清茴坐在长桌前略显紧张,再过一炷香,便是陛下下朝的时间,她还从未见过当今陛下是何模样呢。
一旁的青鸾看出自家主子的紧张,便躬身安抚道:“娘娘,您不用紧张。奴婢听说陛下性情温和,仁德宽厚,一定会与您相敬如宾的。”
她稍稍颔首,青鸾说的这些她也知晓。陛下方即位不到两年,仁德宽厚之名便已传遍坊间。
听说朝中那些文官谏臣,反驳陛下的决定时丝毫不给面子,可陛下竟从未予以怪罪,还屡屡采纳他们的建议。
坊间都说,陛下是明君之才。因此阮清茴尽管不喜这宫里,却对自己嫁与陛下这事儿,也是隐含一丝期待的。
正想着,门口忽然传来内侍的通报:“陛下驾到——”
心下一惊,她连忙起身,小步至门口蹲身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当今陛下提倡节俭,不事奢华,听说连自己的靴子都极为朴素,不加点缀。而那双极为朴素的玄靴,此时此刻就停在她眼前。
清朗如山间晨风的声音从头顶悠悠传来:“皇后平身,你们也平身吧。”
阮清茴缓缓直起身子,视线从那双靴子逐渐往上,红色的朝服随之映入眼帘。再往上,则是一张肤白唇红,仍余少年之气的面容。
而那面容上,一双干净澄澈的眸子正直愣愣地盯着自己。
“陛下,该行同牢之礼了。”身旁的内侍周全安适时提醒道。
沈砚抬起一只手来,轻握住周全安的小臂,“全安啊。”
“奴才在。”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阮清茴,一张一合的双唇却对周全安问道:“朕不是在做梦吧,这...这里可是仙境?”
话音方落,殿内外的宫女们登时齐齐掩嘴。阮清茴垂着头,不觉荣幸却觉万分羞窘,耳尖似火烧般灼热滚烫。
周全安也垂眸微展唇角,毕恭毕敬地答道:“回陛下,这里不是仙境,是皇后娘娘的居所仁明殿。”
末了,又补充一句:“陛下,您该同娘娘一起行同牢之礼了。”
“对,差点忘了。”沈砚这才回过神来,然而视线却始终粘在她身上,同她一起在长桌两头落座。
所谓同牢之礼,便是新人同吃一份肉食,表示共同生活的开始。
周全安将肉食端来沈砚面前,待他夹走一箸吃下后,又端至阮清茴面前重复一遍。
至此,同牢之礼礼毕。
接下来正常用膳,沈砚偷偷抬眸瞄了皇后好几眼,又想同她说话,又不知该说何内容。
琢磨半晌,终究还是选了最普通的开场白:“宫里的膳食,皇后吃得可还习惯?”
阮清茴稍稍颔首,柔声回道:“回陛下,臣妾习惯的。”
“那就好...”
气氛再次安静下来,沈砚本想再说点别的,可转念一想,未来的日子还长着,想说的话也不急于这一时,说得多了倒显得他太琐碎。
如此一想,他便也一言不发地埋头用起膳来。
而另一头的阮清茴则是表面镇定,实际上,心里已不知忐忑成何样了。
从他进殿至现在,已经过去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她胸腔里那颗拳头大小的心脏,至此还未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