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像不大,展开不过双掌宽,外面都用深青色的缂丝绣布装裱,倒是一视同仁,看不出谁比谁富贵。
花玉龙看到画像,这才提了兴致,把一幅幅展开平铺在画案上,左手指尖饶了饶脸上的纱巾一角,右手忽地指在了一张画像上,脆声道:“我要这双眼睛!”
孟之涣被她惊得手上的笔差点没握住,接着,就听少女继续道:“这个鼻子,还有这个嘴巴,合在一起怎么样?”
花玉龙白嫩的指尖在这些画像上巡了一遍,没注意孟之涣看自己时眼里的意味。
“再就是要这个脸蛋,衣服嘛,就我现在这身好了。”
“姑娘。”孟之涣轻声打断道:“我们南曲楼的作画规矩,是真。”
花玉龙掌心托腮,“我有说要把画像留在这吗?”
孟之涣楞了下,“我们的小像,都是由南曲楼特有的装裱标识,倘若您从这里带出去的画与您本人出入,砸的也是我们南曲楼的招牌。”
“这样啊~”
花玉龙若有所思地念了声,尾音拖得让人心痒,不过一瞬,她一双杏子眸便亮了:“简单!你们这些小像上都只有画,没有字,我知你们都藏在内筒里,以保隐私。但我不用,你直接把我的名字写上,这便是我本人了。”
孟之涣笑得有些艰涩,“姑娘,您倒是爱破规矩。”
他刚才瞧见花玉龙指的画像,那些女子虽容貌清秀,却也无出彩的艳丽,就说眼前的她唯一露出的眼睛,也是极明昳灵动,犹如一汪湖水引人留连的。
就在孟之涣按她的要求作画时,花玉龙则站起身往他身后的画架走去。
“姑娘,那画架上的画是摆放有序的,还请您高抬贵手。”
“啧!”花玉龙回身笑道:“看完女子的,总得看些男子的吧!”
孟之涣有些无奈,正要唤隔壁间的画童过来,突然,屋外突然响起一声惊雷,一阵风鼓了进来。
花玉龙伸手上前,直接把窗户杵上,回身朝他看去,清凌凌的声音道:“孟画师,您还是赶紧画吧。”
画架上的画卷不多,但摆放整齐,而且包布都一样,花玉龙目光扫了一圈,按孟之涣的身高,在他顺手的地方拿了卷画出来。
不知画过千人千面的孟画师,觉得什么样的人好看。
“咦?”
花玉龙发出一声惊叹,“这个画得好!她还抱着猫儿~”
孟之涣少有被搅得心烦的,便道:“姑娘,不知您的小像上,要写什么字。”
花玉龙目光还落在画中那白猫上,只见它脑门勾了三笔黄色,纯得可爱,而抱着它的女子温婉端庄,嘴角只浅浅一笑,却已标致极了。
“好看!”
孟之涣:???
但听她这么说,便也在画卷一角落了这二字,随后起身走到花玉龙跟前:“姑娘,画好了,您去看看。”
“噢?”花羽龙眉梢一挑,把手里的画卷转到他面前,“我还要这个姑娘手上的镯子,帮我也画上。”
孟之涣顺势接过那画轴,道:“好。”
花玉龙见他没看就收了起来,于是便提着襦裙跟他往画案走去,只见他在画中女子的手腕上勾画起来,很快便现出一个金玉手镯,与方才那猫儿主人的手镯一模一样,不禁暗叹,这画师还真技艺超群,画过什么都记得住。
这副画笔触没有一丝多余,人物却已栩栩如生。
“姑娘,按规定,这画不能留在南曲楼,也不会加盖我们画廊的印子,只能请您带回了。”
“那是自然,我花玉龙的小像,岂能随处搁置。”
花玉龙吹了吹画像,卷起收进袖中,摆了摆手:“走啦!”
孟之涣逋一打开门,又是山雨欲来之前的狂风,吹得屋内帘卷翻飞,看着消失在走廊尽头的红影,眼里也漾起了风,低声道:“还真是个混世魔女。”
画廊在南曲楼的北侧,与花玉龙先前进来的大门不同,后门围墙挨着道窄窄的小巷,不过却也是出楼的捷径,画童把她引到院外的台阶下,稍等再去牵她的马儿来。
花玉龙抬头望天,还未临近傍晚,这天色已经快要滴出墨来,黑云浮在屋檐上,透过一角的缝隙,在她脸上压下一道暗影。
而就在下一瞬,“哗啦啦——”
积攒已久的云,终于接够了洪水,往天下一倒,倾盆而来。
花玉龙脚步往后一缩,手扶上门想回去,却发现这小院门紧闭着,用力拍了下,天边突然“哐擦”一道巨响,把一切声音都淹没于暗。
她只好再缩回墙边,拍了拍手臂上的水花,两手抓着披帛环胸,这下只好等着门童赶紧带伞具过来了。
而就在她望穿春雨时,巷子挨着尽头的一角,有道修长的黑色暗影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