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意盯着他:“还有,别打扰我抄《鸿门宴》。”
许展玉:“……”
见他蔫蔫地别开脸,乐意终于得以低下头去看自己的书桌。
左半部分整整齐齐摆着书本,右半部分五花八门地堆着零食,让班主任看见免不了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
乐意本来没有囤这么多粮食的习惯,但高一以后被迫改了。
——从高一上学期某一天,某个人在他桌上放了一箱零食起。
谁送的?不知道。
什么时间送的?不知道。
为什么送?不知道。
无论他怎么找这个人,结果都是查无此人。
乐意对这个人一无所知,连拒绝的方式都没有,只好抽出书桌里一半的书专门留给自己和“她”来囤粮。
起初送的是酸奶、巧克力、薯片一类口味鲜明的东西,这人很聪明,逐渐通过他总剩到第二天的零食而推测出了他的爱好,再后来就是变相的投其所好了。
在送乐意喜欢的零食同时也不忘记偶尔附上新品试吃。
其实乐意也可以大张旗鼓把这些来路不明的零食扔进垃圾桶,那样等这人再来时也会看见也许就知难而退,但他到底不是那种半点台阶不给留的人,也不忍心这样对待女孩子——虽然在他悄悄把这件事告诉萧严之后,对方神色复杂地反问了一句:“你怎么就知道不是男孩子?”
但乐意早深以为然地把“七中人不搞基”加进了自己的校训里,坚决不相信对方会是个男的。
无奈之余,他只能另择他法。
乐意从书桌径直掏出一个铁盒子,外围被他用卡纸包裹了一层,并且用非常显眼的记号笔标注了一行字:
【谢谢你,零食同学,请打开盒子。】
他打开盖子,里面居然是一沓厚实的红色钞票,他轻描淡写抽出最顶上唯一一张绿色的五十元纸币塞进校服裤子口袋,再伸出时指尖夹了一张一百元钞票,他再次放进铁盒,从容地盖上盖子,推回书桌深处去。
那个人每天像是上班打卡一样给他送零食,但是从来没有动过盒子里的钱。
乐意甚至怀疑“她”从来没有打开过这个盒子。
他抽回手时刚好碰到桌里的一杯热饮,不自觉顿了一下,看着熟悉的包装他莫名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乐意把印有小绵羊图案的塑料杯凑到鼻尖轻轻一嗅。
红枣。豆浆。
乐意看着另一杯自己一大清早买来的豆浆:“……”
九月开学的第一天。
他再次被这位同学优秀的心理学所折服。
艹,姑娘你不去做刑侦真的屈才了。
他正对着两杯包装都一样的豆浆发愁,前桌姚舒忽然往后靠了靠,压低嗓子说:“乐意,你昨晚看学校论坛没有?”
压根没听说有论坛这一码事儿的乐某:“……?”
也不知道这句话里哪个字燃起了许展玉的八卦之魂,噌的一声整个人眼睛都亮了起来,欲言又止地盯紧了他们两个,就差把“我知道”三个大字刻在脸上了。
乐意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徘徊不定,讪讪地把爱心豆浆放回桌堂里,发出一个单音节:“嗯?”
姚舒敲了敲他的桌角,语气激动地说:“时有妄!时有妄啊!”
“你也认识他?”
乐意神情有些错愕。
“是啊!怎么会不认识,你瞧不起谁呢!”姚舒不悦地撇撇嘴,哼了一声说:“老娘可是论坛的管理……咳,不说这个,你昨晚到底看论坛了没?时有妄的数学——”
乐意抱起自己买来的豆浆,刚要用吸管扎开时就听门口一声平地惊雷:
“乐意!干什么呢!拎着你的东西给我滚数学组来!”
姚舒、许展玉嗖嗖两声缩回脖子。
乐意一哆嗦差点把卡bug专用的手扎个窟窿,他茫然地看着任松一骑绝尘离去的背影,犹豫半晌,拎起“他的东西”在许展玉震惊的注目礼下跟着走了出去。
任松怒气冲冲坐进办公桌前,往下扯了扯衣领深深吸了一口气说:“乐意,你给我站过来,你知不知道自己排到第几去——你手里拿的什么!!”
站在他面前的少年穿着干净的校服,头发柔顺犹如鸦羽一般乌黑,五官的每一处线条都是造物主亲手雕刻的,突出又精致,此时此刻他面露茫然,一手端着一杯印有小绵羊图案的红枣豆浆,一手捏着还在塑料皮里的吸管……
乐意纠结地看着他:“您不是让我把我的东西拎来吗……”
这是他亲自买的豆浆,没错啊。
任松差点被他气得背过去,狠狠拍了拍桌子吼道:“我让你拿成绩单!成绩单!!!”
乐意:“……”
他被吼得耳根子生疼,终于想起昨晚上萧严苦口婆心的提醒:
【刚才学校紧急通知明天全体高二班主任早上七点二十开会,你等老任批你吧!】
他立马把豆浆往任松面前一递:“给您的。”
“我他……我喝不起!”任松把原本那句脏话强行咽下去,脸上的表情犹如吃了苍蝇一样别扭。
他今天起了个大早去会议室挨批,头开始校长批文科班的时候,他不小心打了个盹,等后半段批理科班的时候他瞬间成了标靶,乐意是他最重点的判决书。
“你告诉我,你这个英语成绩什么时候能提上来!什么时候!!”
看着任松大有一副磨刀霍霍向自己的架势,乐意心里有点发虚,也不敢像昨天挨批时那样插科打诨了,果断低着头认怂。
“第七,第七!!你是没看见校长提起你是什么表情,脸比七个葫芦娃爷爷还tm老!”
任松忍不住破功,一句脏话后就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哐哐往外冲,“你要是不屑和理科班的比,那你看看时有妄!”
提起行走的英语范文,乐意眼皮跳了一下。
“你看看时有妄!第一坐得多稳!我告诉你!人家文科一班这次和咱们考的是一套数学卷!人一文科班学数学的永远一百四朝上,你呢!你学个英语可废了死劲了!你看看人时有妄!……”
他话音未落,听见“咚咚”两声敲门响。
少年清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报告。”
任松扫了一眼门口,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说:“看吧,说曹操曹操到,去膜拜大佬吧。”
乐意:“……”他是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任松能用他的英语分和其他人的数学分来对比,也不是很明白一向不关注文科班的任松怎么忽然拉出时有妄进行拉踩。
时有妄走进数学组办公室时,好像整个屋子的空气都冷了下来,他冷清漠然的气场与所有喧嚣都格格不入,好像没有任何一件事能够挽留得住他。
不知道是不是乐意的错觉,他好像看见英语范文进来时有意无意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豆浆。
乐意:“?”
“让你膜拜你还真膜拜啊?”
任松敲了敲桌子,发出清脆的两声,“你给我站直了。”
时有妄数学老师的办公桌与任松离得不远,再加上办公室莫名地安静下来,他的字字句句就显得格外清晰。
“时有妄,你是最近心情不好吗?”
文科一班的数学老师姓王,戴一副黑框眼镜,说起话时慢声细语的。
任松转头对乐意说:“你一直心情不好是吗?”
乐意:“……”
任松恨铁不成钢地扶住额头:“人家心情不好也能坐第一,也能数学一百四,也能上至九天揽月,哪像你,英语分像tm五洋捉鳖一去不回了一样。”
王老师慢慢吐字:“你这次是没涂答题卡吗?数学……怎么才一百零一分啊?”
时有妄:“……”
乐意:“……”
他好像在看见任松扶额的手一滑的同时听见了月亮掉落摔了个稀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