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老师姓张,是个儒雅的中年男人,学识渊博,性格温和,讲课的时候各种文史典故都能信手拈来,偶尔掺杂一些趣闻逸事,内容挺有趣,让感兴趣的同学听得津津有味。 就只是那语速沉缓平稳,波纹不起,很……催眠。 而且他还有点清高,起初有人不认真听讲时还会提醒下,屡教不改后,只要别影响其他同学,也就听之任之,懒得再管。 比如戴坤。 戴坤对语文兴趣不高,经常被催眠。 从高一到现在,戴坤大半的语文课都是在睡觉,或者翻航空模型的杂志解闷。时间久了,戴坤甚至到了听见这声音就犯困的地步。 今天是个阴天,早上空气比平时潮湿很多,天上灰濛濛的,教室里也很昏暗。 这是个适合睡觉的天气。 上课没到两分钟,戴坤就打起了哈欠。 百无聊赖地看窗外,树枝被风吹得微摆,却还没有下雨的意思。 无聊。 戴坤连杂志都懒得翻,直接趴在了桌上,在平缓的催眠声里昏昏欲睡。 旁边的黎嘉就没这样悠闲的心思了。 她平时痛经不算严重,咬着牙忍忍就能过去,但碰上这种阴沉天气就格外难受。坐着缩着都不舒服,索性趴在桌上,将脸埋在臂弯里,紧紧握住还挺暖和的水杯。 讲台上的声音越飘越远,小腹的难受一阵接着一阵,时间无比漫长。 黎嘉不知趴了多久,稍微挪了挪,原本在桌上的右手臂忽然落空。 她惊了一下,抬起头一看,发现戴坤大喇喇睡得正舒服,占据了大半地盘,她不知何时被挤得只剩了三分之一的课桌,好不可怜。 这当然是很难受的。 黎嘉想了想,轻轻戳戴坤的手臂。 没反应,再戳。 稍微加点力气,继续戳。 这回总算有动静了。 戴坤困兮兮地抬头,额前的黑发被压得有点凌乱,半抬眼皮,目露疑惑。 黎嘉趴在桌上,怕老师发现,声音很低,“那个……有点挤。” 戴坤“哦”了声,往里挪了挪,让出一半地盘。 “够吗?” 目光微抬,对上黎嘉的眼睛时,戴坤忽然愣住。 咫尺距离,她的皮肤白皙软嫩,头发的颜色也点浅,又软又顺的很漂亮。平时刘海儿都乖乖地覆在额前,这会儿有点湿漉漉的,带着闷出的汗意,无精打采。 秀眉之下,她的眼圈有点泛红,看过来的时候,眼神委屈巴巴的。 向来清澈的目光也像是蒙了层雾气,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戴坤瞬间惊醒,盯着黎嘉。 卧槽?? 这是……哭了?? 就为这小半张桌子? 他有点震惊无措,继而生出罪恶感。 平时打架斗凶斗狠,来往的也都是兄弟爷们儿,他可没碰见过这种情况。据老潘说,哄女生可以用糖用零食,可惜他桌洞里没这些东西。 戴坤犹豫了下,掏出MP3,递了个耳机给黎嘉。 黎嘉疑惑,却还是接了。 耳机里传来李宗盛沧桑而带点沙哑的声音,“啊~我终于失去了你,在拥挤的人群中……” 这什么意思?黎嘉红着眼睛,有点懵。 大佬爱听李宗盛? 戴坤心里骂了一句,赶紧切歌,耳机里随之淌出轻松舒缓的钢琴曲,夹杂叮咚水声和鸟鸣,轻松而明快,像是置身丛林,有明媚阳光照下来,溪流在石间潺潺跳跃。 那节奏温暖又懒洋洋的,连带着小腹里打结般的疼痛都缓和了一点似的。 黎嘉眉头稍稍舒展。 戴坤眉目英隽,单手撑着下巴,神情不像平常冷淡,甚至带着点歉意,比了个嘴型—— “别哭了啊。” 见黎嘉眨巴眨巴眼睛没有怪他的意思,把耳机和MP3都递给她,取出本航空模型的杂志,看各种模型去了。 教室里语文老师的催眠曲还在回响,黎嘉偷偷听着音乐,有点懵。 这是……来自大佬的关怀吗? 还挺别致。 - 课间的升旗仪式黎嘉让熊畅帮忙请假,没去参加,等小腹稍微舒服一点,去跟英语老师解释了作业的事情,然后继续回座位趴着。 操场上,戴坤单手插在裤袋,站在队伍最末,目光四顾浪眼睛。 主席台上教导主任又在训话,通报了孟起宋驰远那群人打架的破事,当众批评。那几位兄弟被各自班主任揪出来,单独罚站在班级队伍的最后面,吊儿郎当的姿态,丝毫没觉得羞耻。 碰上戴坤看戏般的目光,孟起还咧着嘴悄悄竖了个中指。 “操!”戴坤不爽,唇语威胁,“等着。” 旁边潘岱松无聊扯淡,“老大,你同桌今天怎么了?不太对劲啊。” “生病了吧大概。” “生病了会哭?”潘岱松还记得黎嘉跟熊畅说话时泛红的眼睛,笑着调侃,“是你老毛病发作欺负的吧?上回还骗黎妹帮你写黑板报,又让人家抄课表,又让人家帮着擦眼镜。哥,欺负小女生很有意思?” 升旗后队伍散漫,徐老师不在附近,潘岱松没压低声音。 周围几个男生也笑着看这边。 “真搞哭了?” “教室里可没空位了,戴神要不要多搬张桌子进来?” “小学霸换给我当同桌吧,我一定当神仙妹妹供着,救救我那可怜的英语。怎么样戴神?” “你这烂泥扶不上墙,别耽误人家时间。”有人嫌弃。 也有人不敢相信,“戴神你真让人家擦眼镜?欺负人小女生啊!” “黎妹那么软萌,居然下得去手。” …… 七嘴八舌的调侃,引起三班队伍里小小的骚动,戴坤挑了挑眉。 他和黎嘉视力都还行,不过坐在最后排还是不太能看清,数学和物理课公式比较多,他又懒得动手,每次都是取出眼镜递过去,黎嘉很默契地帮他擦干净的。 如今被拿来揶揄,戴坤神情淡定,“正主都没意见,你们嚷啥?” “打抱不平,不行啊?”潘岱松一脸张义勇为的样子,“人黎妹刚转学过来,天天被你欺负,还以为咱班男生没好人了呢。” 戴坤眉峰微挑,懒洋洋的抬手,“不服来战呗。” “操!”潘岱松看着戴坤那身板儿,转过头去。 跟戴坤打架等同上赶着挨揍。 他又不是受虐狂。 戴坤唇角挑了挑,远远看了教室一眼。 高二教学楼离操场不近,这样看过去,只能数得到窗户,看不见里面的人。 黎嘉应该还是软软一团趴在桌上吧? 她会不会也觉得,他像个欺压小女生的恶霸? - 黎嘉发现,戴坤这两天好像不怎么睡觉了,碰上无聊的课,都是玩一堆银色的小球。 好像是叫巴克球。 一堆豆子大的小球黏在一起,应该是有磁性的。 戴坤手指灵活修长,不想听课的时候就掏出来专心摆弄,快下课的时候,小球会堆成各种很奇怪的几何形状,整齐又复杂。 看着还挺费脑子的。 黎嘉的数学有点渣,空间和几何相关的方面更弱,每回都能看得目瞪口呆。 不过戴坤不再上课睡觉,她就不必再被挤到角落受委屈了。 黎嘉还是蛮开心的,早上到了教室,除了将整张课桌擦干净,还会帮戴坤整理下桌角乱糟糟的书。 送走了大姨妈,黎嘉满血复活,跟许晓萌逛文具店的时候,又买了个漂亮的素描本藏在桌洞里,无聊的时候随便画几笔,或者记下各种突然冒出来的灵感,等假期里写出来,还能愉快地换点稿费。 ——这东西当然不敢给秦璐看,一直藏在桌洞里。 很快到了三月底,第一次月考也越来越近。 黎嘉这几周学得认真,按部就班地预习做题复习,知识点掌握得还算可以,至少不用像刚开学时那样咬断笔头苦着脸复习,心里还挺踏实。 周五那天是许晓萌的生日,几个朋友商量了下,决定翘了晚自习给她过生日。 黎嘉是个乖孩子,怕翘晚自习被老班查出来唠叨,以身体不适为由,跟班长请了假。 周五晚自习本就不严,孙天奇很爽快地答应了。 下午放学后,黎嘉迅速收拾了书包,到校门口那棵显眼的老槐树下等人。 她平时都乖乖上晚自习,难得早早溜走,戴坤看着迅速撤退的同桌,还有点意外。 戴坤是翘课从来不打招呼的人,将物理作业最后一题迅速解决,丢下纸笔,才拎着近乎空荡的书包离开教室。 出了教学楼,孟起带着那群人已经等着了,约好了跟戴坤去开黑。 学校广播台里吉他慢弹,是轻快的调子。 一伙人走到校门口,戴坤肩上吊着书包,目光越过伸缩门,忽然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整齐干净的校服勾勒出纤秀轮廓,书包上吊着毛茸茸的小兔子,短发微垂过肩头,遮住半边侧脸,发梢在晚风里扬起又落下。 不用看眉眼,单看那身形气质,就知道是黎嘉。 她好像在等人,两只手抓着胸前的书包带,在槐树下的花坛边一跳一跳的,不时四处张望。 夕阳的光斜照在她身上,临近傍晚格外明亮,槐荫里碎影摇动,跟吉他弹拨的调子应和。 黎嘉头发被吹得有点乱,抬手捋了捋,露出皎白脸颊,秀气眉眼。 戴坤的目光落在她的侧脸,有点挪不开。 有几个女生往黎嘉身边走过去,为首的人被孟起他们带出来玩过几次,是个色厉内荏的小太妹。只是那张脸虽有点熟,名字却记不清了。 戴坤顿住脚步,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