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顾江对着镜子整理头发。 她再喜欢那些繁复的发髻和衣服,也受不了它们给身体行动带来的不便,所以看到又一套层层叠叠的红衣服被侍婢拿过来,再看看外面热气腾腾的太阳光,直接摆手推拒掉。 但,大将军显然对她的表现略有不满。 “小沅不过套衣服首饰都嫌折腾,若来年我们有了孩子………也罢,随你!”他猛然似又想起了她说过什么,淡淡的朝她抱歉。 她的原则,不爱不婚,坚决不生。想到这里首先想到的就是避孕了! 虽是她是懂些药理的,毕竟跟着陈七混了这么些年嘛,但是这个避孕跟落胎破淤还真不太一样,她那点儿小能耐,在这方面就真成个屁了。 不敢胡来啊,实在自己这么宝贵的一条小命,怎么也得看着羽儿成亲,生子……… 不行啊,人还是得理智点儿,不能太疯了。 她跟两个侍女鼓捣一个时辰才收拾停当,对着还算能看的自己“噗嗤”一笑,要去跟他打听打听羽儿才行! “上官将军啊,你把咱们羽儿搁哪儿了,这两天忙的我都忘了问你,前天跟我同时被接走的,怎么就没见人呢?” 上官震正在给一把刃薄如纸的匕首擦拭上油,银光锐气反射到他脸上竟映出一丝冷冽。 听她问羽儿在那儿,又随即便抽回思绪,宽和的笑了下。 顾江又走进些,大着胆子去夺他手里的刀子,没想到对方迅雷不及掩耳的伸手一甩,匕首便“嗖”得从她耳畔飞楔进她身后头顶的房梁上。 “哇擦!” 顾江吓得一蹦多高,“你这唱的哪出啊,吓我一跳。” “怎会,小沅见的都是大人物,大场面,小小一把刀子,怎能入的了小姐的眼!” 离刚才不过半个时辰,他看她的表情与前两日天壤之别,尤其他称呼她小姐。 “你怎么这样,不搭理你了!” 觉得气氛不太和睦的顾江表面老不乐意的转身出去了,俩人才见面两天整就见他发神经,忍了……! 院里绑着架小孩子玩儿的秋千,小椅子钉得那叫一个精致结实,她想这么大一府邸,女仆老妈子什么的肯定有小娃娃,这设计看着这么人性化,看来上官震对下面人都还不错。 自己也没多想,挤啊挤啊坐上秋千,双脚努力的往后撤到底,再一抬脚,腾空的感觉能把她一肚子的忧虑都抛到脑袋后面。只要你用力往后倒,惯性便会把你用力往上荡,衣裙的带子本来就长,袖子也大,合着裙摆一起翻飞起来的感觉简直不要太仙…… 上官震出了房门在廊下站着看了她一会儿,本打算过去呢,却听到前厅手下传过来议事的信号,还是选择转身离开。 这边,顾江闭着眼睛荡的正带劲呢,却突觉一丝异样的停下来四周环顾。 这里是将军府其中一个院落,顾江向来对于这些跟什么紧要机密沾边的,包括所谓什么将军府格局了,上官震具体从事的官职管辖了………都没敢存什么窥探打听的心,即使付煜认识一年多了也一样,陈七教导的向来“不知者方有大出路。” 付煜当初也说过,“知道的太多,等于把自己推进漩涡中间,若没有相应的能力支撑,别说自保,身边的人怕也会被连累。” 综上所述,她对将军府里的建筑格局,或者这个院子以外的任何事都一概不知,更不妨说此时院门那里站着的那个女人了。 看着那个女人朝她招手,顾江还是先转头朝上官震所在的那间屋子看了一眼,当然没人。那个女人四五十岁,看穿着打扮看得出在这府里应有些身份。她基于礼貌的只好过去跟女人打招呼。妇人则带着和她相貌相匹配的嗓音先开了腔。 “这位便是顾江姑娘?” “是!” 顾江赶紧颔首微笑的应了声。 女人又朝院里看了眼,随后表情冷淡的回过头看顾江,“家主此时正有要事与人商议,姑娘不妨随老身去这府上转转。” “诶,好!”毕竟她是客,即使不认识也自觉人家是主人,自不好拂逆对方意思。 将府内院女婢看着并不甚多,寥寥几个,各有各的差事,竟然碰不到一个迎面走过的人来。 顾江对陌生人总有被害妄想症,想着别搞不好被老婆子给暗害了也没个人知道,路过一片花圃时,暗自从头上拔下根发钗丢到地上,心说好歹算个标记吧。 又拐过没几个弯,凭着由远渐近越发清晰的佛香传来,她便更疑惑了。跟着人家一前一后到了门前,打眼一看敞着的门里面还立着排位,再看看那个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女人,顾江竟然冷飕飕的哆嗦了下。 “那个,敢问夫人可是……有………有…………” 大白天冒着冷汗被女人鬼使神差的招了进来。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好家伙,这瓜果点心齐整的摆一排位前,看着那叫一个正规,排位上的几个字“先妻上官顾氏江沅之灵位”。 顾江心说给这牌位抠字儿的也不嫌弃字儿多,工工整整的一笔没少这是。 “这………是………” 女人并未搭话,此时正从旁边捻了根香就着旁边的长明灯点燃了,朝着牌位一鞠方又插进香炉里。 “大夫人已过世数年,家主仍不欲续弦,当初还是于帅见他壮年丧妻伤情太甚,特上奏当今皇上御赐冥婚才把牌位接到这里,供奉到现在。” “啧!” 她看着自己牌位心酸了下,刚想说以后不用再供了,我一定一定要好好待见待见他。 妇人又开始说话。 “老身如今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也算是上官府的老人。当初侧夫人嫁进来之时,也是先拜的牌位,敬茶上香一样没落下,几年如一日的过来磕头侍奉,如今她们母女赌气回了娘家,内院没点子人气儿,上官家落到如此窘境……………” “………………” 天上黑云压顶,顾江的魂都给压散了………… 轰…………“滴……滴……答……答………” 老历四月春夏交替,刚还晴朗的天转瞬淅沥沥的就着雷声下起了雨! 上官震来找顾江时,天都黑了,对方并没发现她掉在花圃里的簪子,只消唤了当班的下人一问,说是在花园荷塘的凉亭那儿,径自就奔了过去。 彼时,顾江听到他来,本来欲要分辨解释,但从佛堂出来蹲在这儿时间可能太长,起来时一时血没供应到脑子上,腿又一麻,没站住“刺溜”一下就往塘里歪进去了。 还是上官震那个手快啊,人还没怎么沉呢就几步过去薅上来了。 “你疯了?”他难得紧张的生气吼道。 池塘那个冷啊,她哆嗦着好一阵子愣没说出一个字来。憋得没法子竟然“啊……啊………”的叫起来,真的疯了一样。 …………… 待再回到屋里 顾江浑身湿淋淋的萎在床边的墙角,从进来就保持着这个姿势,明明觉得不冷,她却浑身哆嗦。 上官震让人拿了干衣服来换,她抬手一甩轻纱帛锦,云纱烟裙都飘飘忽忽的飞到地上。 侍婢询问的看他,“这…” “下去!” 他不耐烦的挥手,侍婢们识趣的撤出门去装聋,在将府里嚼舌根好奇窥探,那是重罪。 “………小沅………”他略带安抚的轻叹了下。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顾江喃喃说完还是发抖,明明不冷,她就是想发抖,戏精附体的想让他看看她有多难受,有多痛苦。 他叹口气伸过手去拉她,还是被甩了下,她并不看他,一身湿黏的衣服贴着皮肤太不舒服,十多年来她第一次那么委屈,所以又大声重复了一遍那句,“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你待怎样?我也不欲骗你,难道听了那个老婆子的话,就要再离了我?” 他还要伸手去拉她,顾江气不过,拽过来那只胳膊就下嘴咬。 “……………” 他冷然的僵着胳膊不动。 春夏之交,本来他穿得就不厚,这一口下去,只一瞬,顾江便觉出满腔的腥甜,见他动也不动,终于还是心一软松了口。 这么犟着也没意思,顾江下去捡了地上的一堆衣服,又萎回床上,放了幔子掩好,在里面换了,湿的一堆丢出来… 懒散的坐会床边。 “你老婆孩子怎么安排的?” “胜兰娘家比我这里强得多,自然不会让她们母女两有委屈。”他晓得她会问,自然早想好了回答。 “于胜兰?”靠,这乌龙大了! 顾江一听这名字不自觉的脖子缩了下,当初州府衙门那一鞭子把她打怵了,这个名字,给她的刺激何止霜刀雪剑。 “那咱玩不来,我这背景明显没人家鲜明啊!再说你女儿还不到三岁,你也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我在北境呆了六年,跟胜兰之间有过的交集屈指可数………小沅,我非有意辜负,即使早知道你跟羽儿都死了,也从未生过什么再娶的念头。” “笑话!”升官发财娶老婆生娃,他落下那样了? “呵呵!” 她冷笑的抬手揉揉鼻子,一天下来再加上刚才那一出,从身体到心里的疲惫起来,整个人蜷在床边,也不管底下坐的地方是否是刚才阴湿的。 “别多想了,早些宽衣歇息吧,我让下人预备了热水给你沐浴。” 他向前靠的近些,本欲伸手抱她,顾江又往一边缩缩。 “你早就知道我在凌洲,还有上次我因为你女儿那件事被州府衙门关押,被你老婆用鞭子抽………” “自然不知,但州府衙门也好,念儿也好,胜兰也好,你既说了,我定当替你出气。” 她歪靠在床边,穿着新换的一身水云蓝色纱裙,衣纱轻薄如蝉翼,带着层层特有的水波纹样,说不出的隐现朦胧。 此刻与一贯的娇憨善良不同,一双不带焦距楚楚可怜的眸子,细嫩软绒的侧耳,水嫩绛红的盈唇,都散着对他身体意识的无尽诱惑,竟让他略有些情动, “天色不早,还是…”他说。 “…………” 是个屁,知道他有老婆了还胡来,除非她活腻了。 顾江惶惶的不敢去看他,猛然光着脚蹦到地上跟他拉开些间距,状似无意的忽略他话里特殊的意味与谷欠望 “你不是让丫鬟给我弄了热水,我去洗洗去。” “小沅在躲我?”他冷冽的质问。 “不是…饿了,累了,掉池子里身上臭了呀。”顾江一边找着理由,一边想起了有些洁癖的付煜,要他知道他掉荷塘里,别说跟她说话,至少呕上三天,“嘿嘿” 她无意的一笑摇头,怎么总想起他。 “又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说与我听听。” 见她蓦然一笑,他又走得近些,拉住她垂在一侧的手。这两天再怎么开心,也没见她笑得如此轻盈。想到这里,刚握住她手的手掌竟略用力了些,把她疼的眼泪都差点挤出来。 “你干嘛呀?” “小沅在想别人,我可不允…” 上官震始终堆着轻笑,掐着她手腕子的劲力一点点加重,把顾江生生疼出了一身汗来…… “啊……乔木……啊………” “乔木………你心里只有你那个乔木,我上官震即使做得再好,也只是个替身,还不如一个凡夫俗子?”他阴狠的瞪着她! “不是不是………” 她一边解释,一边疼的整个身子往下咧,一张脸堪比苦瓜一样的皱。 “不带这么玩儿的啊,你这手劲儿得把人扭成残废啊………是你当初说自己穷门贱户没名字,我才说叫………啊………疼疼疼疼……” “不长记性,还提他,这只手不要也罢。” 上官震猛一用力,顾江疼得撑不住……终于晕过去了。 “你总这样让我伤心,总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