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月盯着铜盆里一点点灰烬,半天没说话。 唐敛疑心她是哭了。 他知道现在安慰她反而坏了事,逼着自己硬起心肠,一言不发。 过了好半晌,他听见朱明月轻轻吸了吸气,抬起头,眼睛里果然含着点水汽,却不像他想的那么涕泪纵横:“唐敛,你讨厌我吗?” 唐敛下意识地回避她的眼神:“你说呢?” 他想通过种种负面的暗示,让她想到最心灰意冷的方向去。他承认这样有点卑鄙,但…… 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违心说出“讨厌”二字。 “不——你不讨厌我。”朱明月突然笑了,笃定的说。 唐敛抿唇不言,心头微震。 “如果说一起下海只是权宜之计的合作,可是,如果你讨厌我,怎么会愿意帮我卖货?如果你讨厌我,怎么会愿意帮我治伤?如果你讨厌我,那天晚上海盗劫掠,你又怎么会冒险来通知我?”朱明月向他靠近,一字一句,声音清脆而坚定。 “唐敛,我没有你那么聪明,可是我也不傻。不必说别的,就凭你方才让我走——我就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我是为了你好,那又如何。”他抬起清冷乌黑的凤眼,“事涉宫闱,牵连巨大,若有差池,我也保得住你。” “我是你什么人,要你来保?”朱明月挑眉看他,语气带着丝挑衅。 唐敛看了她一会儿,问:“你真的想知道?” 有戏! 朱明月紧张得不敢大声呼吸,手指在背后,紧紧掐住自己的手心。 唐敛伸手捧住她洁白脸颊,慢慢凑近她。两人很快就到了呼吸相闻的地步,朱明月更是眼睛都不敢眨。 唐敛的目光意味不明地停留在她柔粉色唇瓣上,黑亮瞳眸中光芒变化莫测。 半晌,他突然闭了闭眼睛,低声道了句“算了”,就要松开她向后退去—— 他没能来得及。 在他手指微动的刹那,朱明月已经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自己侧过脸向前一凑,准确无误地吻上他的嘴唇。 她肖想已久、只是一触即分便反复回味许久的嘴唇。 她抬起眼睛看他,就那么保持着双唇贴合的姿势,在他唇间含含糊糊地说:“我想知道,你怎么看我……不要走。” 唇瓣开合间,她柔软的嘴唇渡过来某种甜蜜的气息——唐敛不再犹豫,倾身用力吻了上去。 这个吻毫无章法又小心翼翼。他像某种贪吃花蜜的蝴蝶,轻轻舔舐过她的上下唇瓣,品尝完那柔软香滑,又去戳刺她微开的唇缝。 朱明月几乎是雀跃着打开双唇,将他迎接进去,随即从喉中最深的地方溢出一丝轻喘。 两个人越吻越深,朱明月早已松了手,唐敛扣着她后脑,卷住一点香软舌尖用力吮吸,逼得朱明月越来越气促,整个人几乎瘫在他怀里。 “嗯啊……嗯!” 她快喘不过气来,唐敛才放开她,也不远离,两个人就那么头对着头喘气。 眼神相接,那乌黑的凤眼又漂亮又神气,一层一层的笑意缓缓漫上来。 “我怎么看你,你应该明白了吧?”身体还没有冷静下来,他清朗声音灌入耳朵,也能引起一阵微痒。“我想要……对你负责。” 朱明月咽了咽口水:“怎、怎么负责?” 唐敛慢慢地说:“首先,我一定得保护你的安全。听我的,离开丹霞口吧,你不是一直想走吗?等此间事了,如果一切顺利,我会去找你。” 这一句话就把朱明月从意乱情迷里拔了出来。亲都亲了,还赶她走? “唐敛。”她认真地叫他的名字,“你说的没错。以前我跟你一起下海捞船的目的,就是赚到足够多的银子,离开丹霞口,离开我那个爹——但是他死了。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以后我要做什么去?” “我……想不出来。” “直到我想起了你。” 她出现在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个意外。朱大傻的存在威胁到了她的生存,这个威胁一旦不在了,她就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茫然——直到她想到,这个世界上她所认识的最美好的人,最不能割舍的东西。 带给一个人动力的除了恐惧,还有爱。 她难得这么认真,抓着他的手,与他四目相对:“就是你。我现在努力的目标,就是跟你在一起,过上好日子。你看,我把银子都带来了,今天本来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法子,拿这些银子做本钱,咱俩可以做做生意什么的,以后也就不用提心吊胆去捞船了。”她不自觉地嘟起了嘴,“谁知道,一来你就想赶我走。” 就在几天之前,她的目的不过是好好活下去。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唐敛看着她扑闪扑闪的长睫毛,心里软成一片:“你的心意我都知道……我也……是一样。”短短几个字他说的十分艰难。“可那封信你也看了,这……” “我不要听。”朱明月固执地,“我不要离开你。那位宗先生说会派徒弟过来,你是想要跟他一起去找朱一裹的人,对不对?” 唐敛沉默着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他的徒弟是怎么样的人,但是想来不在海边长大,水性不可能比我好。你又不能下水,你俩打算怎么去梅岛?船翻了怎么办?被海盗扔进海里怎么办?” “我们可以在村中雇人。” “得了吧,玩命的买卖,谁跟你们去。”朱明月翻了个白眼儿,又笑嘻嘻凑过去,“唐敛,唐好人,让我跟你们去吧。我保证有危险的话,一定扔下你们跳海就跑,还不行吗?” “说的什么话。”唐敛被她气笑了。 薄唇弯起来,那一点唇珠显得更为诱人。朱明月没忍住,凑上去亲了一下,立刻就被反客为主。 被含住嘴唇用力吸吮了一会儿才放开,朱明月看看他的表情,知道他是答应了,高兴的笑出一个深深的酒窝儿。 两个人闹了半天,唐敛要朱明月一定守好口风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他们捞船一事,以及以后一定要听他的话,终于算是勉强同意了她留下来。 朱明月欢天喜地回了家,唐敛看着她纤瘦背影,长长出了一口气。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内心最深处……根本也,舍不得她走。 她那么甜美。亲吻的时候全心全意地看着他,眼睛里只有他的身影。 身体深处被她勾起来的、让他陌生的情热还未能完全平息,唐敛闭了闭眼睛,决定去抄录一遍前人经典,让自己平静下来。 原来像她那样耍流氓,真的会上瘾。 * 耿春绿在韩家院外远远看着那丹霞口独一份儿的曼妙身影从唐家出去,若有所思地转过了头。 韩渝和韩簿两人正在院中做着日常的操练。韩渝用剑,他的哥哥韩簿用飞刀,两人一个灵巧迅捷一个狠辣莫测,来回数次交手竟是谁都没占到便宜,小小的院子里只听得到利器破空的飒飒之声。耿春绿这才明白,他们将房屋建得离最近的邻居也隔了条小巷的用意。 “累了吧,来喝口茶。”两人交手方歇,韩大婶就见怪不怪地端了几碗茶出来,“春绿也来吧。” “谢谢您。”耿春绿柔声道谢才走过去。韩家二老看着普通,能跟韩渝兄弟来出这样要紧的任务,显然也是得到组织器重的,她不能不多客气些。 “你刚才看到了什么?”韩渝微微有些气喘,垂眼喝茶。 耿春绿心中一跳:“……朱明月,刚从唐家出来。” 韩渝喝茶的动作顿了一瞬,接着才道:“要你去接近唐敛,你的动作呢?” “我前几日在唐家屋门口假装晕倒,唐敛说男女授受不亲,叫了隔壁娘子来扶我;前天给他送了我自己做的精致点心,他道完谢就分给了街坊四邻;昨天在海边与他偶遇,哭诉我思念家乡,结果……” “嗯?” “他、他让我去找朱明月给家里写信!” “……” 韩簿看了委屈的耿春绿一眼,笑道:“唐敛为人的确清正,只是对朱明月另眼相看。春绿,我看你少不得要下一剂猛药了。” “是啊。”韩渝似笑非笑,看向耿春绿。“他既然自诩君子,想必总不会白占人便宜。如果生米煮成了熟饭,我看他如何再与你撇清关系?你进了唐家,要翻什么找什么还不是由你,就算找不到,枕间多吹吹风,不怕他不招。” 耿春绿柔顺地答应下来,心里却隐隐发凉。 她知道自己早已不是什么干净的身子,但是他这样不假思索地要她献身……心里还是痛的厉害。 她不由自主地,偷偷抬起了头去看另一个人。 韩簿端着茶碗不动声色,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