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唯城得到了一幅画,这幅画是谢无聊亲自托人送上门的,混杂在洛邻君时期留下的好几样小物件,可洛唯城唯独对这画情有独钟。
这画到他手里的时候还未拆封,保存的相当完好,谢无聊泼墨山水的扇面掩盖下,只漏出一双含笑的眼和那滴盈盈欲坠的泪痣:
“这是城中邱少爷送过来的,我知晓是洛家的东西,便将其收了起来,今日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洛唯城面露感激:“多谢。”
待人走后将这案桌上的物件检视了一番后,便彻底窝在那简单的小屋里不见人了。
好在如今私塾还未开学,否则这温和守信的洛先生也得加上一个消极怠工的名头了。
已是初春,满山的雪色披锦也逐渐掀起衣角露出山林本来的春色,只是冬日的倦兽还挣扎的不肯走,夜里到底还有几分凉意,凄冷的寒霜卷着院子里泛青的菊花叶子蜷缩在一起,月华带着零星的星光在青石板上落下一片清冷冷的色泽。
洛唯城从屋外回来,点燃了屋里的烛灯,火芯子有些长了刺啦啦的烧出几分声响,他从抽屉里拿出剪刀剪了一小节,矮下的火苗一晃又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照着屋里正对面的一幅画,正是谢无聊送来的那幅画,这画卷纸张有些半旧不新的,倒是画里的色泽不知用了什么材料,如今还鲜艳如初。
画里是一个青年,长身如玉迎风而立。
身侧的庭院内花木葳蕤,一片欣荣,恰逢拂晓之际,身后火云蹁跹纵天。
青年勾唇轻笑,周侧花容失色,这满目绝色因着他生生被映入了尘底,不敢唐突。
旁边有一行小字,字迹锋锐挺拔,深深嵌入纸页:
云深不知君归处
墨浓难书旧年春
……
这画若是旁人看来多是一副美人图,可却让洛唯城夜半难眠,转辗反侧,他眼里带着欣然的业火,灼灼生辉。
那些推挤在他骨缝里的信念似乎突然间疯狂的生长了起来,催促着他的骨骼快速生长,他甚至能感觉到因为生长的太快骨骼负荷不了艰难的发出疼痛的抗议。
可他控制不了这种生长,这就像是快被饿死的乞丐遇见一桌满汉全席,即便他快被撑死了可是依旧停止不了这可能只有一顿的奢华大餐,即便结局难堪。
嘭!!
突来的夜风吹着半掩的窗门咿呀作响,屋内的烛火被冷风一卷也没了声息,垂死挣扎着吐着最后一缕青烟。
洛唯城被这动静吓了一抖,门外不知何时下雨了,淅淅沥沥的声响打在屋檐和门庭外。
大概是窗门没关紧,被风一吹倒是敞开了,咿呀咿呀的哼着诡异的调,一波三折。
洛唯城上前一看原来是门栓卡在了窗沿下,难怪门关不紧,此时不知打哪来的妖风吹着雨水劈头盖脸的淋了他满头满脸,洛唯城恍然惊觉那温润的凉意似有血色,携裹着十五年前残留的腥臭味,父亲将他死死的护在身下,血水温暖而残酷的一滴滴落在他的脸上,而他无力挣扎。
洛唯城身子一抖,挣脱了那些惨烈的回忆,长长的呼吸了一口气,轻飘飘的白气浅浅淡淡的像是一缕白烟。
他看着自己布满血痕的掌心轻声道:
“你不再是那个软弱无力的孩子了。”
……
新年新气象,江末在新年涨了薪水,便商量着请顾长生去外面吃饭。
他难得的收拾了一下自己,找了件像样的衣服换上,顾长生见他在屋里半天不出来,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屈指敲了敲门窗。
“顾大哥,等一下,我马上就好了。”
江末赶紧将衣服穿好也顾不得在换了,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到底还是有些不满意。
他相貌不算出众,之前因为轮廓还未展开,小小巴掌脸显的极为灵动,如今骨架张开了,五官轮廓也都跟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眼睛还是又圆又大,可是总觉得粗狂了不少。
比起顾长生那般清风朗月,更觉得自己有些呆滞。
他心里也不知何时开始总是藏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自卑,甚至不希望自己能够长大,总想着能多做些一些伙计,少吃一点,自己就能长的慢一些。
顾长生待在自己身边的时间就会更长一点。
乱糟糟的想了一堆,又怕顾长生在门外等急了,便赶紧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