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瑶暗自叫好,高中时候她就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
“她傻傻笨笨的,处理不好那些人情世故”。年少的楚惟总是一边摸着袁瑶的脑袋,一边宠溺的当着钟琪的面钟琪说着。
钟琪一边大叫着“杀狗啦,杀狗啦”,一边捂着脸跑开,这一切仿佛发生在昨天。
慢慢的,渐渐有人认出袁瑶。然后彼此寒暄几句,多半是在关于工作。
好像碍于彼此并无交集的生活,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聊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说者索然无味,听者也大多转身就忘了。
稍有个别熟络一点的问及袁瑶不太想透露的话题,钟琪趁机用别的话题引开,袁瑶对此感恩戴德。
这么多年,在这个城市,除了父母,只有钟琪这个好朋友是她依依不舍的。
她有时会想,自己为什么选择回来,这座小城,若是没有父母在,大概她不会回来吧,她也不太确定。
似乎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看不见摸不着,又冥冥之中好像确实存在的理由,指引着她在作出每个选择的岔路口走向命中注定的方向。
袁瑶坐在角落里,一边应对着各种寒暄,一边眼光搜索着房间里。
她在看什么,是啊,袁瑶突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那是内心深处的恐惧和渴望交织的某个东西。
此刻既期待看到他,又害怕看到那张脸。
关于这座小城,关于青春,他是袁遥避不开的话题。
钟琪正在和一个男同学打趣,一回头看到袁瑶在走神,附到她耳边道:“别担心,他没来”。
袁瑶微微笑笑,些许心安,些许失落,心烦意乱交织在一起,像一杯料放得太足的花式咖啡,说不清什么味道。
饭点已到,众人落座席间。
有好事者提议带家属的挨着坐,单身的男女岔开坐。
但凡遇到这种饭局,总难避免这样的尴尬。
袁瑶为避免节外生枝,使劲握住钟琪的手,在她耳旁厉声说道;“你敢抛弃我试试看”。
钟琪立刻回到“我怎么会抛弃你,咋姐妹多少年的感情,我会见色忘义?你就安心坐我旁边”。
调坐完成后,袁瑶的旁边多出一把椅子。
众人立刻嚷嚷喊服务员撤掉,隔了一个座位的男同学更是笑得灿烂,催促服务员赶紧搬走。
袁瑶害怕极了,一个凭空多出的板凳,让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到她这边。
起哄和灼灼的目光热得她手心出汗,她在内心期盼着赶紧进来个因为堵车晚来的女同学,把空座占了去。
“菩萨,基督,圣母玛利亚,拯救我吧,谁救了我我就是她最虔诚的信徒”。
袁遥在心中默默祈祷。
“嗒沓~”门锁拧动的声音,全部目光转向了门口。
袁瑶感恩的看着主的神迹,不知道是哪位神仙听了祷告享用了香火,此刻却来不及深究。
门开了,但是没有如期而至的女同学。
那个身影,站在门口,左手搭着西装外套,右手将门带上。
“对不起,来晚了”。
“这不有人来填空了吗,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你就坐在美女旁边吧,楚惟”。
班长站起身来,指引着来人落座。
从楚惟进门那一刻,袁瑶的头就没有抬起来过。
她余光看到有人慢慢落座在旁边。
他的皮鞋擦得很干净,泛着光,西装裤的腿线熨得很直,白衬衫松松的扎在皮带里。他的腰间没有同桌其他男性标志性的臃肿,挽起袖口的手臂线条硬朗。
钟琪目不斜视的盯着桌子,想不到眼睛还有什么聚焦的好地方。
聚会的组织者带头活跃气氛,一时间人影攒动,觥筹交错。
三口酒下肚,袁瑶想起昨晚的丑态,心有余悸,因此每次举杯都很克制。
可能是心中有事,醉意来得就更快,也可能是敬酒的人过于热情,众人还在举杯,袁瑶却脑袋发沉,用右手托着脑袋,低头望着桌面。
余光看到右边,他几次站起、坐下。
他说的话连起来袁瑶已经不太听得清,但分开的每一句都很得体。
醉意上涌,周遭的嘈杂变得朦胧。反倒是自己的呼吸,听得格外清楚。同样听得分外清楚的,还有来自旁边的呼吸,像是近在耳边,低沉厚重,有力悠长。
相邻而坐,多么像从前。
在四下寂静的晚自习课堂,班主任猫头鹰一样端坐在讲台上,眼睛盯着台下的一举一动。
袁瑶感觉到有人在拉她校服的袖子,侧头看到楚惟正把脑袋贴在课桌上,依靠前桌的身子挡住老师的视线。
从校服的袖口里变戏法般源源不断的将山楂糕、火腿肠、巧克力传递到袁瑶的手里。校服袖口像是空中加油机的管道,安全对接、加油完毕、抽身离开。
袁瑶开心极了。学校宣布封闭式办学一周以来,校外的东西再难流入。在陆续有人买到了食堂小卖部独家经营的雷碧和过期山楂糕后,袁瑶再也不敢在小卖部买东西。
山楂糕,火腿肠,这些平时唾手可得的东西,袁瑶以前从来没有意识到它的美味。
一周的绝对封闭式管理,加强了这种难以获得的普通食物对袁瑶的味蕾的诱惑。
“要是能吃山楂糕,火腿肠就好了”早餐的时候袁瑶看着食堂清汤寡水的面条说。
到了晚自习的时候。心满意足的袁瑶拿着刚从楚惟袖口传递过来还带着温度的零食。
袁遥的笑容像阳光一样,穿过楚惟的瞳孔,照到楚惟的心头上,照出一片金色麦浪和波光凌凌的孔雀河,暗暗涌动。
回到此刻,同样的相邻而坐。没有班主任锐丽的目光,四下热闹非凡,不管他们随便说上几句什么话,也会在各种声音中被掩盖,不会被人注意到。但是仿佛彼此都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袁瑶今天穿的是短袖,而楚惟挽起的衬衫袖口,似乎也装不下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