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一段飘然悠然带着低低诉说之音的笛音传来,方潜看着自己身上穿着的华锦白衣,又有了那种感觉,这好像是她但又不是。
她脚下是万丈深渊,深渊底下树木倾塌有洪流涌动,“她”心情焦灼想要阻止这一切,可抬头便看上云锦之上残阳如血大片天空都飘着血羽花,“她”焦灼等待着。
直到从视线里出现了一个人,那人从血色残阳中飞身而出,身披残甲,手持权杖,周身冒出赤红的火光,脚踩背生双翅浑身金色的长龙,本是威风八面的出场,可长龙金色的身躯上满是绽开的血肉,站在上面的人也是,火红的燃烧着的头发,带着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气,只能虚虚看清的略带邪气张扬的眉眼,黑沉沉的望着她,好似他要做什么有关她的决定,果真,下一刻,那男人权杖指向她,光华四起,她看见自己从云端坠落,上方那邪气男人高高在上如同神祗怜悯又仁慈的看她坠落······
“啊!”一声短呼,方潜倏地坐起,拥开锦被,摸了摸头上的冷汗,意识到自己又做梦了,这梦从现代到现在一直跟着她,而且这次的梦比之前更为真实和长久,久到最后女人从云端坠落的那种绝望和不甘都影响了她。
多年的杀手经验让她保持所有的蹊跷都追踪清楚的习惯,脑海里身体的原主人还沉睡着,出现在她梦中的女人和男人到底是谁?女人的面容由于她不能“自视”看不清楚,但男人的面容却一天比一天清晰。
枕头边上,小小隆起了一块被衣物盖着,她迟疑的掀开,一团黑黑的物事团成一团安谧的睡着,呼吸均匀还小声的打着呼噜,小猫似的,这是昨天晚上那只废物乌鸦。方潜抄起它打开窗扔出去。
“啊!楞个倒霉滴扔鹅?”······
“吾乃山神,山神!”口吐人言的小乌鸦坚持用喋喋不休感化这个女娃娃,奈何方潜从来都不会心软,前几次直接逮住扔掉,后几次发现这个叫什么‘屁呲’的小乌鸦还挺能活,她决定好好养着它,毕竟从小到大,她自己养花草虫鱼逢养必死。
见屋里三姑娘已然醒了,两个手脚利落的下人近身伺候洗漱。“小姐可是睡好了,这已经快辰时,好姑娘快洗漱去向祖母祖父请安嘞。”
下人们都不曾听闻当然的辛秘,私底下妖魔附身的流言只让她们更加起疑。刚起床的三小姐杏核似的眼睛半睁着,小脸儿莹白剔透,头上两只小角角都乱糟糟的,这样惹人怜爱的女娃怎么会是妖魔附身呢?
两个手脚麻利的下人缴着手里的帕子刚要近身服侍,刚才还杏眼微眯的小姐突然睁圆双眼,眼中警惕之色明显,浑身崩紧如一张弹起的弓,在看清了周围物事之后又放松下来再次成了一只睡眼惺忪的猫。
刚才还对三小姐怜爱非常的下人:“······”无风果不起浪,传言说的她们三小姐煞星转世,服侍她们三小姐的手脚越发轻柔。
自称是山神的小黑鸦早上没睡醒,此时正好好的窝在方潜肩膀上团成小小的一团睡着。它能变成透明的,下人们都无视了这只小东西,这到让方潜吃惊不少,还以为这家伙纯粹只有个鹦鹉的用处呢,没想到本事还不小,另外方潜觉得“屁呲”这个名字并不好听,实在不文雅,她单方面给起了新名字:鸦鸦。
身上穿的是崭新的白色云锦里衣,单薄细瘦的胸前裹上夹层的小衣,用直达脚面百褶的下裙罩住,外面再一层鹅黄织锦广绣外衫。两只小总角被打湿又好好的梳起,这一切收拾完后再看,一个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小美人已经初具模型。
只是这小美人脸色冷冷的,嬷嬷劝其多笑笑,到了老祖宗跟前可要讨喜些。可小美人眼光眨也不眨冷冷的射过来,不言不语,随从的两个之前对她们三姑娘心生慈爱之心的老人也讪讪闭上了嘴。心说,这姑娘可真怪,没一点小女娃的娇憨气。
有了烟火气的院子再不见往日的阴森荒凉,也就才一早上的功夫,除开院子里的几棵庇荫的榕树,墙根的篙草不平的洼地都被进进出出的下人们整饰着,好一派热火朝天干劲儿十足的场景。两个管事的老妈子腰背挺直眼睛转往飘着脚走路的人身上瞟,怎么刘四家的虚干、三等丫头铃儿的手脚麻利些肩头膀子直能顶事儿、宽头阔脑的那小伙子人机灵劲儿头足是府里账房张管头儿的外甥云云。
方家在遍地勋贵的长安也算是清贵之家了,家族历经三代底蕴虽和那些几世以来的豪门望族不能比可肢结却是不少,尤其是现在满门子弟皆有出息的。所居住的院落也是规格在,方潜从自己犄角旮旯的小院子出来,足足走了有一炷香的功夫拐过庭院几重房宇来到祖父祖母居住的主院。
她到的时候人都到齐的,方淮的正妻大太太眼神不善的瞅着她,顾念着场合责备之声到底是没说出口,屋里一颇为体面的老婆子出来招呼人,说都到齐了主儿们快去里屋坐上座。
等祖父祖母上座,这一大家子的人围坐在一起,家族维系亲情的纽带这一类的方潜才略有所觉。她上面的是两个哥哥,俱坐于方潜的右手边,长相都随方淮,宽下巴方脸型斜向上的浓黑眉毛板板正正的。方老爷仨儿子,大儿子接的他的班底现在是封疆驻吏,行二的儿子这几年都在福建一带是管军务的布政使,三儿子稳居长安官职虽不大但这其中的关系往来人情世故却是复杂。
方闵恩人老来精,威严中透着一股慈善来,对下人们也是慈眉善目宽厚以待的,府里人都打心里敬重这位在官家场里游刃有余定海神针似的老太爷。
老太爷眉尾渐白,长白收拢的眉尾成一小缕弯下来,眼睛也弯着目光看向自己两个还算是成材的孙子平和慈爱的笑意盛放在里面,只是目光在转向方潜时顿了顿,见方潜一个小女娃眼睛淡然平静不闪不避,胆识到是不小,便乘着笑意问儿媳:“总归大好了?精神面儿看着是不错的,日后只能小心谨慎些,好生将养着,女子大了也该出门见见人了。”
大太太额首,哎了一声,可嘴里却像掺了沙子,咀嚼在口中的饭食竟是一口都咽不下。她不明白老太爷的意思,老太爷是心中有数的,可越是这样和颜悦色的说话才越让人起疑,很多的事儿她也只知道皮毛只是照做而已。
命人将东西送了过去,她跟完成某种必做的使命似的,尝试着开口话家常:“近日里虽说暑气重了些,可切莫贪凉,听你身边的翠屏姑姑说昨个儿睡得可是有些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