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晚宴因为那枚嗜仙丹的出现,月邪显得意兴阑珊,全程无精打采。 “师父,我想吃那个……”凌清指着离他较远的一盘荤菜,眼巴巴的看着她。 月邪托着腮帮,有些失神的望着枝上的梨花,她在想事情,以至于身旁的人喊了她两遍才回神。 “怎么了,想吃什么?”她收起思绪,拾起筷子,脸上挂着微笑询问小徒弟。 凌清眨巴着眼睛,有些犹豫,但还是再次指向那盘看中的食物,这一次,他看着她给他夹了一块,接着是放下筷子,然后又是继续托腮望着某个地方。 师父怎么了?凌清嚼着食物,两只大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她。 很少看见师父出现这种表情呢!师父每次不是睡觉就是笑呵呵的,还有师父和他吃饭的时候,虽然吃的少,但也还是会吃一点,不像现在,一点都没有动过…… 疑惑的不仅是他,还有主位上的城主大人。 李傅闻余光不断地看向他们那桌,心里纳闷极了,他就想不明白了,这宴席他可是费了番心思让人精心准备的,她怎么就一副没兴趣的样子? 城主大人心有不甘,斟了杯酒,隔着酒桌朝那个明显走神的女子喊话。 “月邪道长这次能护我城下百姓平安,我李某感激不尽,这杯酒,李某敬你!”说罢,他一饮而尽,挑眉看着那姿态慵懒的女子。 月邪瞳眸一转,不急不忙地给自己倒了杯酒,将酒杯凑到唇边晃悠着,她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缓缓开口,“不过是举手之劳,李城主言重了……但不得不说,这趟出行,真是让我受教了。”她笑中带着微微的嘲讽,杯子一扬,将酒水悉数灌进嘴里。 “啪”的一声,杯子被她压在桌上,声响突兀,让在座的人不禁侧目。 “多谢李城主的盛情款待,只是我师徒二人明天还要赶路,就不陪各位了,李城主不介意吧?”月邪起身,弹了弹衣上的褶痕,从容不迫的望向台上的李傅闻。 凌清也赶紧放下勺子,急忙站到她旁边,他手上还沾着酱汁,不太敢去牵她的衣袖。 月邪似是注意到小徒弟的窘迫,便将手放在他的头上,轻轻摩挲着。 李傅闻听她这么一说,顿时面露难色,本来这晚宴就是为她而办,重要人物就这么退场了,那这宴会还有什么意义啊!? 她就不能考虑一下他这个城主的感受吗?再说现在才开宴片刻,她就……就饱了?她分明都没动过一样菜,全是喂给她那个小徒弟了! “这……既然道长已经困乏,那回去请好好休息吧!”李傅闻嘴角抽了抽,他还能说什么?这女子原本就行为乖张,兴许忍到现在已是给足了他面子……仔细想起来,这晚宴还是他非要举办的…… 月邪笑了笑,半推着小徒弟离开了酒席,至始至终,她都没有看过对面的男子一眼。 倾尘眉宇微微皱起,今夜的她,似乎心事重重,她在担忧什么? 骤然回神的时候,他疑惑了,心底涌动着莫名的感觉,自己……是在关心她吗? 同为上仙,她的法力和修为自是无话可说,而她忧心什么,他又何必庸人自扰?他垂下眸子,注视面前还剩半盏的酒水,缓缓拾起酒杯,指尖轻抚着壁沿。 这些俗物,入体毫无益处……她还真是什么都能将就。 一饮入喉,他抿着唇,神色依旧清冷,口中除了浓烈的酒香,化开后只剩辛辣的苦涩……果然不适合他吗? 月邪带着小徒弟回到客房,在看见屋内的角落蹲着某只小妖时,目光顿了顿。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眉角一挑,语气淡漠道,“哦,是你啊!” 飞流颤了颤小心肝,狐疑的望着她,这才出去一趟,回来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总觉得气氛有点冷,到底怎么回事啊? “上仙回来了?”他立即站直身体,有些手足无措的望着她。 月邪“嗯”了一声,却没看他,抽过架上的布巾,坐在桌边拉着小徒弟的手慢慢擦拭。 飞流见状,反倒镇定了下来,缓慢的凑到她跟前,斟酌一番后,终于开口,“上仙先前说会帮我找娘亲……我、我想问有线索吗?” 他这一问,面前的女子手上顿住,而后抬起眼眸,定定地看着他。 飞流咽了口口水,既是期待,又有些局促不安地望着她,一时间氛围很是静谧。 月邪敛了敛眸色,将小徒弟一把揽进怀里,轻声说道,“你真想知道?” 飞流疑惑了一下,有些不清楚她的意思,但还是点头。 “好吧,”她手臂横在小徒弟的身前,宽大的衣袖遮过他的眼,微微抬起下巴,目光不夹一丝冷暖,就这样直视着对面的黑衣男孩,语气不见一丝起伏。 “你娘亲已经死了,死在我手上。” 她说完,对面的人一动不动,如遭雷劈,或者说是失了神,已经完全怔住。 飞流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才愣愣吐出一句话。 “不可能……”他声音里有颤抖,有害怕,更多的是对事实的不相信。 他白着脸,努力地咧嘴维持笑容,“上仙是在和我开玩笑吧!我知道了,上仙还在怪罪我是不是,我真的知错了,上仙你不要吓我好不好?我娘亲……我娘亲还……” 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女子脸上的神情冷漠,没有一丝玩笑之意,就这样不悲不喜安安静静的看着他在那强颜欢笑。 “你真地杀了我娘亲!”飞流崩溃了,他跪坐在地上,两眼无神,满面悲戚,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活力。 “流儿,我去去就回,你在家里好好待着,别乱跑哦!” “娘亲,你别去了,那么多妖怪你抢不过他们的!” “流儿放心,你娘亲厉害着呢,那凤凰碧血我一定会拿到的,以后就不会再有人敢欺负我们娘俩儿了!” “那娘亲你要小心啊!打不过就跑,别受伤……” “嗯嗯嗯,真是啰嗦,知道了知道了,那我走了!” “娘亲……” 他的娘亲,已经死了...... 月邪望着地上了无生气的男孩,心底有一丝异样划过,但那种感觉稍纵即逝,快到无法抓住。 “你哭了。”她注视着他。 飞流抬起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手上的濡湿感明明白白告诉他,他流泪了…… 因为悲伤,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他再也无法见到那个女人了,那个总是对他笑呵呵的娘亲,总是拼命保护他不受伤害的娘亲,总是温柔唤他作流儿的娘亲。 哀莫大于心死,至亲之人从此阴阳相隔,他怎能不落泪…… “看来你真的很爱你娘亲。”月邪轻声喃喃,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似是感叹。 妖其实也是一种很奇妙的生物,它们不似人类,不会轻易表现出自己的喜怒哀乐,伪装的本事也不亚于人类,但它们极少会流泪,哪怕惺惺作态嚎啕大哭也只是把哭的形象演出来,却不会真正掉泪,唯一落泪的时候就是它们用情至深至切之时。 真羡慕啊……若她死的时候,会不会有个人也为她这般动情落泪呢? “师父?” 稚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月邪目光动了动,手上的力道紧了紧,她微微牵动着嘴角,“凌清乖,让为师抱抱。” 凌清身体僵了一下,轻轻点头,他虽然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要遮住他的眼睛,但他觉得,不管师父做什么,都是有意义的,都是对的! 月邪叹了一口气,看着地上无声落泪的小男孩,轻声开口,“我早说过,这世上没有什么凤凰碧血。这座城早就被人设做祭坛,引妖入城,将它们的妖丹炼化。” “你知道炼化后的东西是什么吗?” 她凝视着他,不缓不慢的说道,“听过嗜仙丹吗?一种让仙生不如死的□□。” “你娘亲原本有还魂的一线生机,但那东西威胁了不该威胁的人,我自是不能留。” 飞流目光呆滞,低垂着头,好似在听她说话,却又像是没听见。 “我说那么多,只是想让你知道,你的娘亲没了就是没了,也算是我动的手。” 月邪这回换了个语调,好像回到了那个不正经的模样,“你害了十几条人命,我却让你娘亲丧命,怎么想也算是扯平了。” 她歪着脑袋,脸上挂起一抹浅笑,分外明艳动人。 “你走吧,我不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