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年快四十了,做县丞已有十二年,县令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三年任期一满,无人连任,他都已经习惯了。
这齐大人乃天人之姿,又怎会在这苦穷之地久待,他只需做好县丞分内之事便好。
“陈县丞,锦江县土地甚多,为何这般穷?”齐康活动了一会儿筋骨,缓解了久坐的酸痛又重新坐下。
县丞拱手道:“大人有所不知,十多年前锦江县战乱加匪患,民不聊生,许多人举家搬走。这几年虽然好上许多,但人们总是害怕重蹈覆辙、不愿回来。导致方圆百十里内人口却不足六万,至于地大多是荒地,种了也产不了多少粮,若遇上灾年,颗粒无收都有可能。”
齐康点头:“粮食产量低,放眼整个大周,都是难题。”京城的纨绔一顿饭就可能十两银子,殊不知一户农家一年也未必能赞的下二两银子。
虽然他爹说让他待三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三年后他自然有更好的去处。
但是齐康却想,他走仕途是为了什么呢?
升官发财?他爹的官儿已经做到顶端,母亲出身商贾,家里钱也够多。他只要吃喝玩乐,做个称职的纨绔就行了,何必受这份累呢?
为名吗?他齐康何时在乎过那些虚无的东西。
齐康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桌面,视线则始终落在县令的大印上。没有外人的时候,难得的一脸严肃认真。
齐康头痛地按了按额头。上任前他想过县丞可能会不服他,想过衙役可能不听使唤,他能想到的都是他爹告诉他的官场上的相互倾轧。
但锦江县上到县丞、衙役,下到门口看大门的和做饭的厨娘,对他恭敬有加,让干啥干啥,绝对没有半句推诿。
想必也是穷的原因,没油水,这县令的位置也没啥好争的,还不如安安分分地拿薪水。
三年任期任重而道远啊!齐康在心里感慨之际,收到京城的来信。
看完信,齐康把它重新塞进信封,“仙草树上面很满意,我爹还夸我会办事儿。老头子能夸我一次可不容易。可他怎么不把仙草树的钱给我,两万呢,我还给县丞打着欠条呢。”后面齐康非常不满地嘟囔。
齐天则想说:您只要不跟老爷对着干,他对您满意着呢。谁叫您自讨苦吃呢。但他也只能想想,并不敢真的说出口,否则齐公子定会是一阵长篇大论来反驳他。
他家公子乃是殿试探花,学识、人品、样貌都十分出色,连皇上够夸,老爷怎么可能不满意。
只是他家公子想什么,谁也猜不透。
安排他进翰林做编修,他不去,给他找个州府的官职,他也不干,最后自己选了这么个偏远穷苦之地做县令。
齐天是弄不懂他家公子的想法。
“天儿,算盘精的神仙草种下有半个月了吧,咱们去看看发芽了没?”亲爹拿了东西不给钱,心烦的县令大人想出去走走,散散心。
“公子,您去车里坐吧,外面有风。”齐天向与他并排坐在车前的齐康说。
“不碍事儿,我又不是纸糊的。”齐康一条腿曲起,另一条腿则挂在车下晃拉晃去,好不自在。“坐车里可看不到这锦水川的美景!”
“公子,一块一块的黑土,连根儿苗都没有,哪有什么美景。”齐天不解。
“这你就不懂了,不在于景色美不美,而在于看景儿人的感觉。”齐康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看得出他的心情大为舒畅。
看看马路右侧一望无际的黑土地,齐天觉得他家公子说话很高深,他不懂,也不多嘴。
齐康又说:“刚来时,这里可是一片荒野,这才多久,就成了一块块方方正正的良田,你不觉得很神奇吗?”
“别人家的田都已经出苗了,可沈姑娘家的稻田怎么连水都没有呢?”齐天用马鞭指指马路左边的出了一层新绿的农田,再指指右侧沈瑜的稻田,差距一目了然。
齐康沉思片刻,“听守城军说,沈瑜没有将稻种直接种到田里,而是另外开辟了一块田,说是育苗。”
齐天也说:“这稻子我虽然没种过,但据我所知都是季节到了,撒种到田里,至于育苗一说从未听说过。”
齐康补充:“而且这育苗不但费一遍事,还要多花一笔工钱,也不知道那沈瑜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我倒要看看三年她怎么还我两万白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