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的钥匙不见了。 沉甸甸的一串钥匙,连着家车和店铺。虽然都有备份,但丢了这么多,一时半会还无法全部凑齐。 吴邪是在晚上跟老同学喝完酒后回家路上才发现钥匙没了的,去的时候蹭的别人的车,所以没有一早注意。 时间太晚去父母那拿备用的不方便,幸好张起灵还没睡,给他开了门。吴邪喝得头晕,直到躺上床也没想清到底把钥匙丢在哪里,准备明天精神好了再去问问其他人。 翌日,他一早被电话闹醒,是月忆柔喊他开门——她到了店铺门口,王盟还没上班,她进不去。 揉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吴邪苦笑:“大小姐,我来也没用,钥匙昨儿丢了。” “怎么丢了呢?”那边吵吵嚷嚷,月忆柔在这环境里无意识地提高音量,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你给放哪儿了?” “我记不得……”他说了几字,“啊,等等,我想起来了,昨天林凯借我的车去买东西,把我钥匙拿走了。” “在她那儿了?” “不不,”吴邪宿醉后头疼欲裂,脑子都转不快了,“我还让她给我带包烟,钥匙是连着烟一起给我的,在里屋的书桌上!” “啧。”月忆柔道,“所以门锁着,而你的钥匙在里面。” 吴邪:“对,只能等王盟来开门了。” 他挂了电话,匆匆洗漱后把张起灵拖出去——这小子宅得一塌糊涂,如果别人不管,他能安安静静地自己找一个角落长蘑菇。 没有车,一路步行到店铺,门口已经站了四人。 月忆柔穿着旗袍高跟,发型丝毫不乱。而她妹妹捋起袖子和裤管,整个人扒在了下水管道,离地三米多高。旁边还有个在鼓掌助威的初墨和一脸面瘫的张熠。 吴邪差点吓死:“我靠你们在干嘛,小年快下来!” 月忆年悬在半空,回过头很平静地说:“你伙计被堵在半路了,我姐等不及,想让我翻进去。” “我这有铁护栏的…………”吴邪万分无语,不过想想铁护栏似乎也拦不住她。“你先下来再说,早饭吃了没?没有,那一起去呗,吃完王盟就到了。” 于是一群人溜溜哒哒地去吃早饭。 吃饭途中月忆柔还在数落他:“你怎么就把钥匙给忘了,急着干什么去啦?” 吴邪不敢惹她:“这不是人家喊我去喝酒,都催到门口了,我一着急把钱包手机拿了就走,钥匙估计忘在桌上了。没开车也没早点发现——一般都是放在口袋里,要不是昨天被借走也不会落下。” 月忆柔不忿道:“也没人注意一下。” 初墨说:“我们都只在外边,谁会进他的书房。” “我的错我的错。”吴邪背锅道,“我那会在看资料,心里想着事,走得又急,连烟灰都来不及收拾,是真没在意到钥匙。” “林凯也真是的,”月忆柔往豆浆里搅了一勺糖,“房子都买了,能不能多买辆车,每次到杭州都不方便。” 有钱人的世界,吴邪暗自想,买房买车说得跟买菜一样简单。不过提起林凯他又奇怪了:“今天怎么没看见林小姐?” 这段时间大家都很闲,毕竟谁也不想在斗里和粽子一起过年。又没有什么团聚的亲人,一大帮人干脆跑来杭州晃荡,吴邪作为东道主自然是各种陪吃陪喝陪玩。本来他已经安排了住所,结果林凯突然想起她在杭州还有几处房产,于是一行人直接选了个离景区近的公寓住下,房间不多,张起灵就和吴邪回家了。 说是来玩,其实他们并没有背着相机零食到处跑。都不是平常人,什么景色没见过,每天早起沿西湖散步在公园听听曲儿过过普通人的生活就算度假了。吴邪乐得轻松,不必时时伺候这一帮大爷小姐,偶尔问两句就当尽地主之谊了。 “她啊,”月忆柔端起豆浆,“赶凌晨的飞机走了。” 林大小姐日理万机,吴邪心生敬畏,刚要开口,月忆柔喝了一口,又说,“半夜突然想吃烤鸭,谁也拦不住,下午就回来,你有什么要她从北京带的东西么?” “…………”吴邪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初墨喝不下了,用筷子蘸豆浆在桌上画画,玩得不亦乐乎。张熠打了她手背一下,把剩下的半碗豆浆挪去喝了。 挨了一下初墨暂时消停,等张熠喝完了才一把扑上去,舔净他嘴角的白汁,两人在熙熙攘攘的早餐摊上接了个长吻。 正对面的吴邪受到暴击,被半只包子噎了个半死,惊恐地想,小姑娘好像还没成年吧…… 其它三人见怪不怪——月忆柔是没什么反应,张起灵更是面无表情,月忆年则是麻木的漠然,显然已经懒得去管林凯的这个小师妹了。 吃过早饭再慢悠悠踱回去,刚好王盟也从堵车中生还,给众人开了门。 然而吴邪走进里屋,却并没有在桌上找到钥匙。 “奇怪了,”他翻着桌上的东西,拆开的烟盒,按灭的半支烟还在,就是没有钥匙的踪影。“我明明没有带走啊。” 月忆柔跟着他进来,也帮着翻找,无果:“是不是小凯只给了你烟,没给钥匙。” “不会吧。”吴邪又挠了挠头,“她拿着我的钥匙有什么用。” “忘了呗。她向来一心二用三用的,注意不到一串钥匙。可能你以为她还了,她自己也以为还了。” 似乎也只有这个解释了,吴邪昨晚没想起来时已经把浑身上下的口袋摸遍,连同学的车都没放过。他没有乱丢东西的习惯,醉得再厉害也不可能把家门钥匙都扔了。他没带,桌上也没有,那大概就是林凯没还了。 月忆柔给林凯发短信——你把吴邪的钥匙放到哪里去了? 三分钟后,对方回,不就在他桌上?和烟一起。 吴邪:“…………” 月忆柔:“…………” 两人又翻了一遍,还是没有,再去问林凯却没回应了。 吴邪只好再回忆。 “昨天下午六点左右,她来借钥匙——时间我记得清楚,因为晚上和人约好了,我打算六点半出门,所以她来的时候我看了一眼表。”他回忆道,“二十分钟后她就回来了,”里屋有扇窗,外面就是马路,从正门进来时会从窗下经过,“我记得她先是拿着烟在窗户上敲了一下,想把东西从窗外递进来。但这窗户坏了,推不开,我就让她进来给我。” “然后她就进来,把东西给你了?”月忆柔问。 他认真想了想:“……嗯,过了十分钟吧——我又看了时间,记得清楚,估计是她同外头的初墨讲了会话。” 在店面与里屋之间还有一间小客厅,是拿来会见特殊客人的,这几人来了后就在小客厅里打牌聊天。吴邪呆在里屋,门一关什么也听不见。 “问问他们见到钥匙没,或许小凯跟他们讲话,随手就扔在外面的桌上,只把烟给你了。”月忆柔抬头打量一下这个房间,“这里很暗啊。” 虽然是白天,可整个屋子还是无比昏暗,微弱的光从旧式百叶窗透进来,堪堪照亮书桌的半角。 “老房子了,”吴邪笑道,“本来是一个老先生的家,他去世后我就买下来,打通后和店铺连起来了。摆设什么的都没变,连灯都没有换。” 月忆柔摁下开关,头顶的白炽灯闪烁了好几秒才放出惨白的光:“看出来了。” 老灯打开时有嗡嗡的声音,吴邪突然想起,昨天他查资料查到太阳下山,屋里黑暗一片,因为马上要出去就没有管,还是林凯给他送了烟后帮忙开灯的。 也是这样闪烁了几秒,骤亮的光让他眼睛一阵刺痛。他一边伸手去拿烟,一边对着门喊了声“谢了”。眼睛还没有适应,他只看见了模糊的黑影。 ——他回过神,月忆柔已经走了出去。 “没有,我们昨天收拾桌子的时候根本没看见钥匙。”初墨直摇头,“师姐跟我们说话?记不清了,我那会在玩游戏,啥也没注意。” 她把在一旁沉默的月忆年和张起灵也拉下水:“我们四个都在呢,你们看见师姐手里拿钥匙了吗?” 月忆年:“…………没有。” 她想了想:“小凯姐没有和我们说话,我们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进来又出去。不过我临走前看见门半敞着,去把它关紧了,没有人进去过。” “那,就奇了怪了,”吴邪也被整蒙了,“从我窗前走进来最多两分钟,她用了十分钟,又没有和你们说话,那这段时间她干什么去了?” 他出去看看自己车,小金杯静静停在门口,车门紧锁。 他没有带走,房间里没有,车又好好的。 “没有半路丢了,不然车开不回来,车门也不会锁上。”他说,“所以钥匙一定是在她下车敲窗到送烟进屋这十分钟里遇到了什么,才莫名不见了。” 张起灵突然道:“你当时看到她敲窗的时候,手里有钥匙吗?” 吴邪愣了愣:“这,我没看清,那会天黑了,房里也没开灯……” “那你怎么确定是她?” “我看见她的脸了啊,”吴邪仿佛回答了个白痴问题,“她半张脸都挤到窗边了,再黑我都能看见那双大眼睛好吧。” 月忆柔:“别瞎猜了,直接给她打个电话。” 她拿出手机拨号,吴邪又问初墨:“你们昨天玩什么了那么入迷,连你师姐进没进来都不知道。” 初墨不吭声。 张熠淡淡道:“请笔仙。” 吴邪:“…………” “我靠,你们在我店里玩灵异游戏?”吴邪抓狂,“我们这行很忌讳这个的啊,万一招惹到不干净的东西……不是,小张小哥,你俩还是倒斗世家的,怎么跟着人家孩子一起胡闹?” 初墨讪讪道:“我们就随便玩玩,打牌多没意思。而且他俩杀气这么重,明明是鬼怕他们好吧。” 吴邪:“他俩强是他俩,你呢,你本来就是童子命,八字又轻,不怕走路遇到鬼吗?” 月忆年打圆场:“没事没事,小凯姐前一天也玩了,这不也没问题嘛……” 这时电话通了,林凯热情洋溢的声音传来:“哈喽~” 月忆柔开门见山:“钥匙还没找到,你再仔细想想,真的交给吴邪了没?” “你说什么?信号不好我听不清。”林凯的声音也断断续续的,“我等电梯呢,出去了再说,啧啧十八楼有点不太吉利啊。” 月忆年幽幽地:“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头传来“叮”的一声,似乎是电梯到了。 林凯:“咦,这么巧啊。” “什么?” “今天我乘了几次电梯,每次开门里面都是七个男人。”她压低声音,“七男一女,七煞啊……” 失真的女音外放,众人纷纷打了个寒战。 电话断了。 吴邪望向初墨:“你师姐凉了。” 初墨:“…………” 月忆柔默默收起了手机:“我们还是继续找钥匙吧。” 大家捋起袖子把整个店铺翻了个底朝天,找着找着重点就歪了,把地也拖了东西也收拾了,整个店面焕然一新。 但钥匙还是没有出现。 “不行了太累了,”初墨扒在张熠肩上,奄奄一息道,“我要吃饭饭……吴老板吃饱了再找吧……我要饿死啦~~” 让这一群大神陪着找一天钥匙顺带打扫,吴邪很不好意思:“算了吧,先不找了,我请你们吃饭。” 一听这话,初墨瞬间回血,拿着扫帚站到桌上,做话筒状:“我宣布,从现在起——钥匙失踪!” 林凯走进来:“什么失踪了?” “师姐你活着回来了!吴邪车钥匙没了。” 初墨丢下扫帚,师姐妹来了个熊抱。“配新的多麻烦,”林凯理所当然道,“再买辆车不就好了。” 吴邪哭笑不得,还有家门钥匙呢。不过说了估计林凯会回一句再买个房,他已经认清有钱人的脑回路了。 “我给你们带了烤鸭,都是刚做完就运上飞机的,趁热吃。”林凯招呼众人。“已经订了对面那酒楼的包厢,现在走吧。” 在初墨的欢呼声中夹杂着月忆柔或者月忆年的疑问:“你怎么把冒热气的烤鸭带上飞机的,安检准过?” “私人飞机啊。”她回答。 玛德,贫穷限制了想象力。吴邪麻木地想。 突然手机响了,他接起,同学的声音传来:“哎老吴,你的钥匙找到了,还在我车上,后座那。昨晚咱们只找了前面,今天我收拾车的时候才发现的。” 都绝望了听到这消息,吴邪不知道该惊喜还是该吐血:“怎么会——我不是坐在副驾驶座的吗?怎么丢在后座?” “谁晓得。”同学说,“大家都喝高了,没准你一高兴随手甩后面了呢。” 这解释太不走心,可吴邪现在已不在乎:“找到就行找到就行,明天我去找你拿。” 他挂了电话,面对众人的目光,他犹豫了下,深吸一口气:“真是对不起了,钥匙找到了。还是……还是我带出去的,给大家惹麻烦了。” 所有人都表示没关系,都是生死之交,其它的在这交情面前根本不是事儿。 众人纷纷恭喜他钥匙失而复得,吴邪望着他们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容,心里突然就满足得无以复加。他豪气万丈地一挥手:“来,为了感谢大家,今晚我请客,就当补上年夜饭了!” 林凯抱手微笑:“哦?” 吴邪:“…………” 在真正的壕面前他秒怂:“大小姐先请。” 于是又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发,去吃一顿大餐。 张起灵落在最后,路过里屋的窗前,他停下,伸手在窗上敲了敲。 月忆年回头看见他这举动,折返回来:“小哥?” 钥匙找到了皆大欢喜,之前种种全都不再计较,看到张起灵若有所思的模样,她笑道:“你还想什么,一定是吴邪自己把钥匙带走了,忘在人家车上了。小凯姐早就还给他了。” 张起灵摇了摇头,让她站到窗下。 老式的房子,窗台砌得很高,月忆年站在那儿也要抬起胳膊才能敲到窗。 “你能看见屋里么?”张起灵问。 月忆年试了试:“要踮起脚才行。” “林凯比你矮许多,”张起灵说。“连你都要踮起脚,那她……” 一开始月忆年没明白他的意思,几秒后,她浑身一冷。 张起灵缓缓道:“那她,是怎么在窗边露出半张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