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后,佛诞法会顺利结束。第二天,墨羽便将云豫叫到身边,喜气洋洋地告诉他,北冥玄武真君要将他收到麾下,以后他便是真武大帝的座下弟子。墨羽原本以为云豫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十分高兴,没想到他却像被施了定身法术,半晌没有一点反应。难道是高兴傻了?墨羽想。 云豫艰难地抬起头,他感觉到关节处传来的钝痛,这种痛感很快扩散到全身的各处关节。他脸色灰白,眼神中透出一股绝望。 “你,你要赶我走?”他的声音喑哑,好像生生从喉咙中挤出来的一样。 见他这种表情,墨羽不由一阵怔愣。她暗自反省,难道她和铁玲都猜错了他的心思?继而她又恍然想到,云豫为人正直忠义,他应该是误会自己要他改换师门。想明白这一关节,墨羽心中又生出那种熟悉的感觉,暖烘烘的,纷乱却不令人讨厌。 “怎么会?我的意思是,如今你已经学有所成,一身本领不能就此荒废。好男儿志在四方,你应该多出去历练。所以,我才荐你到玄武真君座下,有真君亲自指点,你一定会受益良多!”墨羽温言道。 此刻,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说话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柔。 云豫似乎并没有完全听懂她的话,他问道:“师父并不是要赶我走,是吗?” 他认真地盯住墨羽的脸,不想放过墨羽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他要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才会放心。 墨羽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她道:“玄武真君御下极严,你要好好表现!”说着,她从腰间取下一物递到云豫手里。 那是一块青绿色的玉佩,看起来毫不起眼,但云豫一旦拿在手里,便发现了它的特别之处——上面有师父的仙气。玉佩同时感应到了云豫的气息,青绿色的荧光微微亮起。忽然,云豫发现师父的腰间也闪起了同样的荧光。原来有两块同样的玉佩,它们彼此之间是相互感应的。云豫知道这是契玉,拥有契玉的人可以通过它相互感知。经过双方仙泽的长期温养之后,契玉会变得更加灵敏。 手中握着这块玉佩,云豫觉得自己终于又活了过来。他抬起头,一双俊目亮晶晶地望着墨羽,他郑重地道:“师父放心,徒儿一定不会辜负师父的期望!”墨羽望着他孩子气的笑脸,自己也不由得微笑起来。铁玲果然没有猜错!墨羽又暗自在心中将她好好夸赞了一番。 玄武真君又被尊称为荡魔天尊,他为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统摄三界妖魔邪祟,其中若有残害生灵为祸人间者,他皆定斩不饶。云豫入他麾下,事务日益繁忙。玄武真君对云豫颇为器重,屡次在墨羽面前称赞他。见此情形,墨羽也略感欣慰。 时光穿梭,日复一日,王母诞辰已近在眼前,届时王母大宴群仙,凡间称之为蟠桃盛会。虽然名曰饮宴,实际上不过是众位地仙的朝觐之会,不过假借王母诞辰之名而已。 朝会礼仪繁琐,三十六洞府七十二仙山轮流向天帝王母觐见朝拜,汇报当年的各种大小事务,其过程无比漫长枯燥。朝拜过后才是饮宴,宴会上往往会有各路神仙进献的各种奇异珍馐佳酿。往届盛会,墨羽都会直接忽略掉前面长达九天的朝会,只参加最后三天的饮宴。这次,一切如旧,只是云豫正在下界公干,不能随她一起去。 墨羽在天宫之中身份特殊,仙界众仙对她只有四个字——敬而远之。但无论如何,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每次宴会她都与三清同席,名义上她的辈分比天帝还要高。不过三位天尊很少会出现在这种场合,每次皆由座下仙童代为出席。墨羽也不喜欢身在高处的清冷,所以她总是跑到凤族的坐席,与凤白挤在一处。 众仙对此不敢有异议,天帝更是睁一只闭一只眼,大家都落得轻松自在。酒过三巡,殿上一派歌舞升平。凤白外出归来不久,精神略有不济,总摆出一副寥落的神情,此时正独自一人闷在一边喝酒。见状,墨羽眉头微微一挑,不由想逗他一逗。 于是她说道:“听说西海两位公主都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你此次西去可曾见到,是不是真的如传说中一样美貌?”平日里,凤白对品评美人颇有见解,他并不好色,只是纯欣赏而已,用他自己话来说这叫做“雅趣”。 闻言,凤白却只神情恹恹地看了她一眼,并不答话。 见他如此,墨羽微微一笑,又说道:“听说西海大公主一向倾慕于你,立誓非你不嫁,你这次自己送上门,八成被逼婚了吧?”墨羽本是玩笑话,不想凤白听到“逼婚”两个字,转过头面色不善地盯着她。 “呃……” 难道真的被逼婚! 这可算不得是件好事,怪不得他总是摆出一副踩了狗屎的颓废神情。墨羽抿了抿唇,觉得此时此刻再揭人伤疤十分地不厚道,虽然她不是故意的。但两人这么干坐着,确实有些尴尬,倒像是两人在吵架一样。 于是墨羽决定转移话题,她言道:“怎么不见大祭司?历届蟠桃盛会她都不会缺席……” 提到大祭司,凤白终于有了反应,他笑着回望她,不过那笑容有些扭曲,“你,你肯定是故意的吧?你来这儿专门为了给我添堵?” 墨羽张了张嘴,半晌恍然道:“你们,吵架了?” 凤白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忽然觉得“缺根筋”三个字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他叹了口气,现在他也是焦头烂额。 凤族与西海一向交好,他父亲也非常喜爱西海的两位公主。他幼时,父亲曾多次戏言,要求娶其中一位公主给他做儿媳。后来,父亲忙于族中事务,便无暇提起此事。没想到,这次父亲命他出使西海,本意竟是要他与西海长公主琳琅培养感情。凤白自许是洒脱之人,但此刻他也是愁肠百结。他脑海中不由想起那一串清脆的铃声,随着一道白色的身影“叮铃叮铃”地敲打在他的心头。 “该死的死丫头!”他在心中恨道。可他真的能够恨她吗? 凤白执起酒杯,狠狠地灌了一口。墨羽见他一副失魂落魄地的模样,其形容似乎比方才更为凄惨。本来想开解他,却不想弄巧成拙。墨羽的心情也有些低落起来。 她瞧见她的右手边放着一只羊脂玉的酒杯,其中盛着的透明液体散发出一种淡淡的芬芳。她执起酒杯仔细臭了臭,应该不是酒。她轻轻抿了一口,杯中之物清冽甘美,倒甚合她的口味。她仰起头一饮而尽,唇齿间回味悠长。她咂了咂嘴,觉得心情渐渐有所好转。 忽然,她感觉到一道锐利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她转头去看,只见凤白正满脸震惊地看着她。 “你喝了?”凤白有些怔愣地问道。 墨羽不明所以地回望他,点了点头道:“喝了,味道不错,你要不要尝尝?” 凤白的神情有些茫然,他问道:“你知道这是何物?”墨羽缓缓地摇了摇头。 凤白盯着她手中已经空了的酒杯,机械地道:“听说这是是花神今年新酿制的贡酒,名叫百里香。” “酒?……” 墨羽听到“酒”这个字,就觉得两眼有些模糊,凤白的声音传到她的耳中总是听不真切,好像隔了一层薄膜。墨羽甩了甩头,忽然感觉大殿在旋转,旋转…… “喂,喂,别睡!快醒醒!喂,你丢不丢人……” 凤白连叫了几声,但仍然阻止不了身边的人萎靡在地。他发现情况不妙,再这样下去恐怕要发生难以预料的事情,还是尽快送她离开为是。凤白深深地叹了口气,心情越发郁闷。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干脆扔下她不管。最终他还是认命地扶起墨羽,趁众仙不注意将她带出大殿。 墨羽醉得不省人事,她根本无法自己行走。凤白无法,只好将她打横抱起来,专挑小路遮遮掩掩地赶回梓梧宫。凤白后悔自己一时疏忽,居然让她喝了酒,要知道这家伙可是沾酒即倒,而且她的酒品特别不好。凤白又转过一座楼宇,眼见不远处便是梓梧宫。 忽然,他听到有人在身后叫了他一声。他回头一看,是云豫。云豫身背长剑,身穿白袍,一身风尘之色,显然刚刚从下界赶回来。云豫走到近前行了一礼,但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凤白怀中之人身上。 “师父她……”云豫迷惑地看着他们。 凤白见到云豫不由松了一口气,他解释道:“你师父在宴会上喝醉了,我正要送她回梓梧宫。”云豫闻言,目光在他抱着师父的手上停留了一瞬。 他忽然说道:“不劳殿下,将师父交给我便好。”说着,他便走上前,自然而然地从凤白手中接过墨羽,稳稳地将她抱在怀中。 凤白愣了一下,但又觉得这样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妥。他点了点头,说道:“也好,你好好照顾她。”他沉吟一瞬,又郑重地叮嘱道:“记住,一定要看住她,千万不要让她乱跑!”云豫点了点头,道了谢,便告辞离开。 凤白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不免有些担心,他不由自我安慰道:“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