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钱的时候,不知道从那里跑来一头小猪仔,嗷嗷叫着拱翻了小小姑娘的簸箕。
小姑娘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人们一哄而上抢散落在地上的铜钱。
孔路的脸上糊了一泡从他头上飞过的鸡屎。
……就在这样的环境里,不识字的孔路,向一群同样不识字的大叔大婶,讲完了《社会契约论》。
讲完已经是月上中天了。
有个瘪着嘴的老婆子靠近孔路,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说到:“路哥儿,再给两文呗,我再听一次!”
“花婆婆,我没钱了!”
“你去问你干爹要呗!”
“干爹也没钱!”
“怎么可能,你干爹是个大官呢!”瘪嘴的花婆婆说到:“你就去问他要,他要不给,你就哭,就闹,我告诉你吧,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呢!”
“我知道了。再见,花婆婆!”
“路哥儿,你听我的,准没错!”花婆婆嘟囔着,迈着小脚走了出去。
三岔堡中原本都是些年轻人,可是自从堡内修建了一个枪管厂之后,堡内就来了很多拖家带口的,小孩啊老人啊,像是从地里冒出来的,一下子就挤满了堡内的角角落落。
“孔小相公,照你书中所说的,你干爹正在为了保卫咱们这个文明而浴血奋战,你身为他的儿子,却不跟在他的身边,这不是不孝吗?”
“唔,是牛伯伯啊!”
“我对你那个什么契约完全不同意,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了,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多,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多,年轻时候还有个西洋道士对我说,有个叫叶舒的比玉皇大帝还要大,我感觉你就和他是一个路数的!我是那么容易被忽悠的吗?”
“牛伯伯,来,多给你一文!”
“才一文啊……也行!对了,我刚才说什么来着?你干爹正在为了保卫咱们的文明而浴血奋战,你身为他的儿子,却不跟在他的身边,这不是不孝吗?”
“牛伯伯,咱们就是他要保卫的文明啊!”
“咱们?呵呵,你是他儿子,你肯定是。我就不是了……”
……
同样的月光下。
武州城外。
城下的流民在麻木而任性地顺着云梯攀爬城墙,城上的流民在麻木而任性地将手中的东西扔到城下去,各司其职,互不干扰。
他们本该是一对矛盾,本该碰撞出惨烈的火花,发出绝望的尖叫。
可是,他们都已经忘记了绝望是怎么回事,变成了一个会移动的工具。战争于他们而言,就是再正常不过的生活,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激动的。
如果非要说有,那就是城墙上,一百个流民里,总有一个听懂了杨青天的话。一百个听懂了的流民里,总有一个相信了杨青天的话。
就是这偶尔的一两个人,带动了滚石、金汁或者火油的抛掷节奏。让从城墙下攀爬上来的工具人们,总是爬到半途就跌落了下去。
直到现在,杨蛮子的治安队都还没有出现人员伤亡,陈昊的神枪营甚至就只开过一轮枪。
冯建安预料之中杀得血肉横飞,到了紧要关头甚至需要他亲身去墙垛上挡刀的局面根本就没有出现。
以至于他事先秘密吩咐身边的侍卫:“如果战事激烈,我肯定会身先士卒说宁死也不能退一步,你到时候看我,如果我捏着拳头这样说,你就一定要想尽办法劝我离开,甚至可以在我脑后拍我一下把我拍晕,轻轻拍一下,放心,我会晕的……”
……这种未雨绸缪的小心机简直就成了笑话!他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有些可耻!
守城守得如此简单,冯建安一度对陈昊的作用产生了怀疑,甚至有了“我上我也行”的感觉。他当然知道这是个错觉,可是战事确实就是如此简单。
城墙下一排红夷大炮,有十多座之多。如果他们能发挥作用的话,当然是另一个局面了。
大顺军每过十多分钟,就有一群不信邪的士兵冲到大炮的跟前。
然后城墙上一阵枪响,这群不信邪的士兵就跟中了妖术一般,齐刷刷的都倒了下去。
月上中天的时候,冯建安看见几个道士手持桃木剑,脚踩七星步,一步三晃地靠近了大炮。
枪响之后,真武大帝并没有保佑他们,送他们兵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