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叶绛星真没什么感想:为了利益他能暂时牺牲儿女,又怎么会真的在意家人的看法?
他在宫中给小皇子小皇孙上完课,就准备回府去给一双儿女接风洗尘了:面子上的事儿他一向做得很好。
结果他刚收拾好东西,就让皇帝跟前的太监给拦住了,说是公主让驸马您等等她,一会儿一家子一起回去。
叶绛星对瑞城公主有一定程度的了解,知道公主还不屑于来什么下马威,公主……很可能是犯病了。发病不严重的话,公主会有点任性,但不至于完全不讲道理。
但为了儿子公然跟公主过不去,那也不是他了,于是他就在位于宫中的衙门里坐等。
与此同时瑞城公主就在乾清宫,拉着她父皇的手诉苦:女儿不听话,她想找父皇讨要几个镇得住场面的嬷嬷和侍卫,好好管管她那个无法无天的女儿。
三十多岁的瑞城公主公然向她五十多岁的老父亲撒着娇,“都是父皇太疼我。我有样学样,把那丫头给惯坏了。”
皇帝可吃这一套了,“合着都是朕的错?”
皇帝对这个不省心的外孙女也有所耳闻。
这个外孙女分明是对严加管教她的母亲不满,却不能对母亲如何,去收拾名义上的父亲现任的驸马叶绛星……当街袭杀朝廷命官,纵是皇子都不敢这么玩,这孩子就只能对驸马的一双儿女出手泄愤了。
在他看来,心狠手辣没关系,但什么都没弄清楚就要用灭口来解决麻烦或是宣泄情绪,问题可就大了。
外孙女又蠢又坏,再不管教就晚了,所以皇帝答应了女儿的请求。
却说小郡主根本不知道母亲三言两语就请动了皇帝这尊大佛,她此时正和太子的大女儿,她的表姐在东宫花园里边喝茶边说体己话。
被表姐灌了一耳朵“你和卫叔叔不可能,姑母是为了你好,你别不识好人心”,小郡主听得刺耳,终于忍不住说,“道理我都懂,但我大婚前顺顺心意也不成吗?母亲大婚之前不也是闹得……满城风雨吗?”
表姐笑容不变,心里暗骂:蠢货,你爹死得不明不白说不定就是卫瑄捣的鬼。你居然还能听得进卫瑄的挑唆,难怪瑞城姑妈天天为你发愁。
郡主基本不会察言观色,自然看不清小姐妹眼底的鄙视,“我只想收拾叶绛星的儿女,母亲就勃然大怒……我爹走了才几年,在母亲心里我就得给别人腾位子了……”她越说越是委屈,眼圈儿都微微发热。
表姐也听不下去了,“不是我说你,你出手便出手,事情不成还让人家拿了把柄,姑母为什么不能气恼?纵是我父亲,差事办得不好,皇祖父还不是要说道?”
小郡主若有所思,“所以母亲是气我手段太次吗?”
我在骂你蠢!表姐也懒得哄了,干脆闭口不言。
小郡主连忙上前挽住小姐妹的胳膊,“我知道了!”
傍晚时分,嵇东珩就听管事来说:公主驸马和郡主一起回府了。
嵇东珩听出话外之音,眯了眯眼,反问管事,“你让我们兄妹去大门口跪迎公主吗?”
管事灰溜溜地走了:自此他便知道驸马的儿子不是软柿子。
嵇东珩穿过来没几天就翻完了本朝的“仪礼”。
大梁可不是“我大清”,跪拜礼没那么泛滥。根据本朝《大梁礼制》,嵇东珩和妹妹拜见名义上的嫡母瑞城公主也只需要作揖或是万福,在非特定场合,比如祭天地大朝会等,嵇东珩面君都不用行跪拜礼,认认真真作揖就够了。
而姬妾第一次拜见主母那必须跪拜,姬妾的儿女同理。
不管这管事受了谁的指使,不安好心总是没错的。
片刻后嵇东珩和妹妹来到公主的外书房拜见,兄妹俩进门后便按规矩行礼,一个作揖一个万福刚刚好。
张氏上前直接双膝着地,颤颤巍巍地说完“拜见公主殿下”,便结结实实地冲着瑞城公主磕了个头。
嵇东珩眼观鼻鼻观心,完全无视跪在地上的张氏。
大妹叶淑敏想说点什么,但看了眼八风不动的哥哥,就学着哥哥入定了。
而张氏趴在地上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来公主发话,她终于不安起来:是不是又搞错了?
晾了张氏一会儿,瑞城公主转过头对面无表情的叶绛星道,“是个一目了然美人,就可惜长了嘴。”
叶绛星也很淡然,“习惯了就好。”
两人说笑几句,当公主和郡主起身离开的时候,张氏依旧跪在地上。
把张氏的惶恐不安看在眼里,嵇东珩上前柔声问,“谁告诉您拜见公主要磕头的?”
张氏结巴起来,“是你爹房里的大丫头……她是你爹的心腹,总不至于有坏心吧?”
嵇东珩难得好心解释,“您上来就跪,差不多等于逼着公主认下您是父亲的姨娘。”
张氏嗫嚅半天才道:“这……怎么了?”
嵇东珩语气都不带起伏的,“父亲是驸马。公主与驸马婚后一年多,勉强算新婚,又未有亲生子女,驸马先有个过了明路的姨娘……外面会怎么说,您不妨猜猜?”
我不猜!张氏已经多少意识到儿子并不好惹,她仍旧敢在恼羞成怒的情况下质问儿子,“公主明明认下你们了!你没有良心,想甩开我这个亲娘!”
叶淑敏再也忍不下去,大声喝止,“娘!”
嵇东珩连忙扯了扯妹妹的小手,“让哥哥来。”又对张氏笑了笑,“谁跟您说公主认下我们了?我和妹妹拜见公主,公主可曾说上一句‘你们可以喊我一声母亲’?母亲,您得清楚,咱们母子三个如今就是寄人篱下,要看公主眼色的穷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