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伤口还需要时间愈合。”裴姝元合了合眼,只能道,“擦擦身子可以。”
“还要洗头发。”刺猬小小声道。
“……”裴姝元抬眼看了看她,冷笑一声,却是道,“可以。”
忽略她面上的寒意,刺猬高兴地吹了声口哨,接着埋头大口吃。
越逢桐坐在她身旁,支着颚看着她狂吃的样子,发现她今早洗了脸,头发都整理过了。想起昨天见她时,整只刺猬邋遢得完全不像一个美人,再有苍白的面色衬着,俨然是一只女鬼。
昨夜从她屋里出来后,听内院的侍女说世子妃自从生了小姑娘就变得神经兮兮的,不仅会动辄打人,而且能一整天都待在屋子里不出来,头不梳脸不洗,只看着小姑娘。
越逢桐本以为这种情况还会持续一段时间,没想到生完孩子的第三天她就又开始注重形象了。
裴姝元也看出刺猬应该又打算美美地生活了,便提醒道:“别的也就罢了,你既要亲自哺乳,就不可化妆不可用香。”
“我这么美,不化妆也是美美的,也不怎么喜欢用香。”刺猬又得意道。
裴姝元见越逢桐似乎有话想说,便先一步离开:“我去吩咐准备热水。”
她离开后,越逢桐突然问道:“院子里的人说公子昨夜没有回来。”
越溪桥用力咽了咽粥,长呼了口气看向他:“我还以为他找你秉烛夜谈了,你没见他啊?”
越逢桐摇摇头。
“明霄今早也没来找我,都辰时了,她不可能没起床的。”刺猬皱了皱眉,撇着嘴把勺子扔进粥里,“是不是看我生完了,所以迫不及待地去找明枕了!”
“公子总不至于不会再见你,你既想通了,就好好和他谈谈罢。”越逢桐道,往室内看了一眼,“孩子的名字,总需要你们两人心平气和地取。”
“……我读书不多,已经决定把取名大权交给他了。”吃不下去,刺猬干脆将碗扫开,支起脸蛋,“都这么有诚意了,他应该能原谅我叭。”
“……原谅?”
“你不知道,自打生完女儿后我对他的态度就不怎么好,还用枕头砸他出过门。他好歹是个世子,哪里被人这么蹬鼻子上脸地践踏尊严过,而且还是女人。”
“……你以前也没少践踏他的尊严,彼时他都没恼你,何况现在你还给他生了女儿。”
“之前我试探过,也没看出他到底是不是不喜欢女儿。怎么说他身为王室中人,需要继承和传承王位,肯定更喜欢男孩儿多一些罢。
“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因为教育女儿的事而理念不合,然后吵起来?他应该从没吵过我,就是去年闹得最严重的时候,也是我单方面地吼他。
“万一以后真的吵架了,他真的为了女儿吼我,我生他的气,一辈子都不原谅他怎么办?你说是不是无论女人做了什么,男人都不可以吼呀?但是女人就可以随便无理取闹。
“万一女儿长大了,他更喜欢女儿,而我年纪大了就变丑了,他永远不喜欢我又怎么办?”
“溪桥。”
刺猬停了停,眉毛落寞地撇了一下,抿着唇看向他。
越逢桐轻叹道:“谁都不能保证永远。”
越溪桥眨了眨眼睛,微微阖了眼:“……我知道。”
“别害怕,我虽也不能保证什么,但会永远在你身后。”他说,“此后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来乾闻看你。”
越溪桥不禁瞪大双眼,猛地抬头:“凤凰榭那边真的同意吗?”
越逢桐似乎也不太确定,无奈笑道:“若不同意,我死死恳求便是。但如果阁主不耐烦,一掌拍碎了我,我定是不能来看你们母女了。”
刺猬的眼睛里兀地涌现了泪水,又不想哭出来,只能努力憋回去:“其实……其实你也不用这么勉强。”
“也是,保不准你多见我几次就厌烦了,还会怨我打扰你们一家三口。”
“……”刺猬白了他一眼,“你瞎说。”
“溪桥,我知道你害怕,但你如今真的不用考虑那么多。”越逢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就算以后真的发生你现在忧虑的事……这一点我可以保证,那也是很久以后。即便如此,你也不用害怕,不用依赖任何人,完全可以只依靠你自己。”
她泪汪汪地看着他:“是吗?”
他点点头:“别荒废武功,哪日公子真的对你不好了,就跑回暤昭去,我会保护你。”
“什么时候都行吗?”她突然道,“即便是七八十岁的我,回到暤昭去,你也会接受我?”
越逢桐一时竟不敢想象她七八十岁的样子,但想想也觉得好笑,于是笑出了声。
刺猬气得甩开他的手,他很快又将她扯回来,紧紧抱住她的肩膀。
“什么时候都行,多久都行。”他笑道,“昔日你保护过那么久,我怎么会因为你七八十岁就嫌弃你。”
如今他所拥有的一切,正常康健的身体,纵横武林的自由,都是用她自己的身体和自由换来的。
就算没有一个正经的家族,没有那么多位高权重的家人,希望她也能相信,纵然只有他一个,也能成为她最后的,永远的倚靠。
红着眼睛的刺猬咬着牙,好一会儿才也回抱住他,将脑袋埋在他胸前呜呜哇哇。
越逢桐轻轻摸着她的头发,总觉得这情景似曾相识,接下来是不是该……
果然没抱一会儿,里间的婴儿就开始嚎,刺猬原本软趴趴的刺立时竖了起来,猛地将眼前人推开。而坐在绣墩上的他完全没有防备,这次直接坐到了地上去。
越溪桥看都没再看他一眼,又“女儿,女儿”地跑进去了。越逢桐扶着腰起身,觉得她的担心根本是多余的。
什么时候轮到他嫌弃她了,他才永远是被嫌弃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