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霄皱着眉，汗水不停地往下落。方才那一下让她的肩骨有些错位，用力复位后余痛依然未消。

虽然知道百里既恒是为了防止她逃跑才用了力她一个武者，他若不用些力确实没法让她坐回去，可果然还是想拧下他的脑袋。

百里既恒在暤昭武林榜上排第九十位，天生蛮力，能把剑使得如同长刀一般。伏依依同她说过，当年他因为没有贴身护卫而着了那个魔头也就是公子的道，故而那之后倾尽财力寻找一个能护其周全的武者，找了一年多才寻到百里既恒。

……她是得罪谁了？就算会武，又怎能受那么一下。在水镜轩时，百里既恒可是对她相当客气。现在她却是明白了，分明就是一个四肢发达毫无头脑的夯货而已。

明霄疼得红了眼，低头揉着刚复位的肩膀，抿着唇并没有说话。

伏依依也是一副要哭的样子，双手合十连连道：“明霄明霄，不怕不怕，等下回去我会好好教训那个夯货。”

“……轩主来看我，明霄受宠若惊。”她合了眼道，“可如今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服侍轩主，轩主不该将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伏依依倒是眯眼笑了：“你这丫头还真是绝情，也不知是不是件好事。”

看见故人也没个笑脸，更没想过叙旧，开口便如此疏离。怎么说他也有恩于她，她如今有了归宿，竟连一点好脸都不分给他了。

“轩主言重了，只是我并不值得轩主特意远道前来一看。若轩主想探望越姑娘，当直接去世子府请见。若有旁的事，便不该在我这里耽搁时间。”

若放在平时，此话当得他一哭，只是如今她还红着眼睛忍着眼泪，更不会为他所动，倒无需多此一举。

伏依依耸了耸肩：“既说是来看你，自然是有重要的事要对你说，顺便再去看看溪桥和她的孩子。”

言罢，他从前襟里抽出一只信封放在桌上，长指在上面敲了敲，示意她看过来。

明霄看了过去，见信封上赫然书着“苍衡明枕”几个字，愣了一下，没有去拿的意思，眨了眨眼后又望向伏依依。

只见他又将手探入前襟，不一会儿拿出另一只信封放到桌上，上面书的则是她的名字。

“不论你怎么想，自打初次见你起，我便已将你看作门下弟子。既是弟子，当然是需全心全意待着的。”

他悠悠道，还将桌上的碗碟都往边儿上挪了挪，将两只信封放到正中间。

“这霁月楼在乾闻苍衡的地位，与我水镜轩在暤昭河清的地位差不多。只是乾闻到底是个小国，小国之人能力有限，能探察清楚的情报也就仅限于这个国家之内了，不比我们琼华，取越境情报依然易如反掌。”

说着说着他的语气就嘚瑟了起来，还开始张牙舞……愉悦地摆起手来。明霄没有接话，视线一直放在写着明枕名字的那张信封上，眼珠都不转一转。

伏依依觉得好笑，还特意将她紧盯着的那张信封往她面前推了推：“我可是入了这霁月楼的股，还能不探清这楼主人的底细么？

“打从二十五年前他出生不，是从这之前开始算起，直到现在。这情报有些为苍衡人所知，有些则不为人知。不过无论别人知是不知，明霄你却一定是不知的。”

明霄这才又看向他。

连她跟了明枕的事都知晓了，且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也不怀疑这封关于明枕的情报哪里有假。

“我知道明霄如今已不把我放在眼里，可我待你之心总是始终如一的。当知道你跟了这么一个人时我可是连哭了三个时辰，不过既是你所愿，我也没有资格劝你从他身边离开。

“只是你既已决定跟他，总该了解一下自己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罢。你这丫头也是奇怪得很，什么都不知道，就将自己都给出去了，即便是为了那魔头，也没必要如此付出罢。

“还是……”

他顿了顿，看着明霄一双无辜却又红通通的眼睛，越看越心生怜爱。

“还是你根本就没打算真的跟他，只是做做样子、随便玩玩呢？”

她虽一直沉默，听完这话倒回应得快：“不是。”

伏依依于是不忍地抹了抹眼角，吸了吸鼻子：“明霄，你不了解苍衡的水有多深，也不了解这十大氏族彼此之间有多少辈的恩怨，多少不忍耳闻的丑事，多少阴谋诡计和黑暗争斗，根本不适合待在这里。

“喏，那一封里就写着你真正的身世。你若实在想玩属于他的故事，我只想听他亲口告诉我的感人戏码，不如先了解一下你自己的故事，总好过到时有人拿这些事来对付你，而你应付不及、栽入陷阱的好。”

说完，伏依依喝尽手边的茶水，展开折扇站起了身。

明霄原本在晃神，余光瞥见他腾地站起身，便下意识地也站了起来。

伏依依一愣，已偏转了大半的身子又转了过来，折扇遮了半面，笑盈盈道：“舍不得我了？”

“对不起，轩主。”明霄微微低了头，“我在水镜轩待了半年有余，衣食一应都是轩主的施舍，而我又与越姑娘不同，不曾为艺伎报答过轩主什么。如今即便我已远至乾闻，轩主依然用心待我，我真的受不起。”

伏依依失望地摆了摆扇子，想了想，偏头瞥了眼二楼拐角的一处楼柱，不由轻笑：“你报答过我什么，我在此还真不便说。”

明霄自知他所指，脸有些红，忙道：“我一直不认为……”

“好了，这世上就是有人喜欢自作多情，你若想受这情就受着，不想受就不受。反正这情报我都已经找好了，与我自己是没什么关系，你看是不看都影响不了我什么，更没费我多少工夫，举手之劳而已。”

他合上折扇，抬手就往她垂着的脑袋上敲了一下：“你若实在过意不去，再像从前那样回报我一次可好？”

明霄抽了抽唇角，眼皮一掀见他神色有异，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二楼，很快明白了什么，也微笑道：“自该让轩主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