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纵使知道了，他也不能对陆绛清做什么，到底他们目标一致，只为扶持大哥成为乾闻的新王。

明倾被诊出身孕时，大哥和陆绛清都在场，即便和他明倾不想要，他们两个也不会允许他的第一个孩子就这样死去。

他当然不想要，不是因为害怕生出一个阻碍大哥成王的儿子，只是因为这孩子不是他与自己最爱的女子的。

他的第一次不是与闻浓，连第一个孩子都不是与闻浓。

这也许就是他当初强迫闻浓爱上自己的报应？

他们都知道他喜欢闻浓，但除了大哥，没有人会支持他娶闻浓为妻，只因闻浓只是羌胡落魄贵族的后裔，娶了她就无法拉拢到苍衡其余的世家势力。他起初何尝不也是这么想的，要娶就娶一个世家贵族的女子，曾经的希冀今朝实现，却生生成了报应。

陆绛清很了解他的性情，即便他嘴上答应留下这个孩子，暗地里也不知会下什么手段让明倾流产，便做主将明倾接去了长公子府养胎。

故而重颜是在长公子府生的，直到她三岁、也是闻浓从七星教回来的那一年，陆绛清才让明倾带着她回了他的府中。

而在意识到明倾腹中的孩子无论如何都会生下来后，心虚的他第一次离开苍衡去了七星教，且是趁重景和南门疏回国的时候。

他在深夜闯入了碧栖院，闯入了她的房间，紧紧拥着她、告诉她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其实他很希望她能气愤地推开他，说他脏，叫他滚，然她甚至没有沉默多久，就缓缓回抱住了他：“我没有生气，以后也不会生气，你不用担心。”甚至劝他要对明倾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更好，无论是他的妻子还是他的孩子，都是无辜的，不该承受他的怒火。

他用力地按着她的肩膀，逼问她是不是对他失望了，她依然是那句话：“我既爱你，就不在乎这些事。如果明倾愿意，等我日后回到你身边，便让我和她共同扶养那个孩子，这样一来那孩子也算是我的，是你和我的，不好么？”

从前那个会控诉“乱搞的男人很恶心”，会说“身心统一的男子才是最好的”那个姑娘，早就被他亲手杀死了。

之后，尤其是她与重景决裂、真正与他在一起后，他也看开了。她对他的“爱”本就因催眠而生，甚至从未生过，只是他一遍一遍地告诉她“你要爱我”，她也会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我要爱他”而已。

而这种爱，与她真正的感情无关。她完全只将自己当成他的所属物，也甘心只当他的所属物。她不会真正地用心去爱他她早已没有心了。

但其实所属物……又有什么不好呢。他何必要执着于她的真心，只要她还在他身边，她承认自己是属于他的、永远不会离开他就好了。她不会反抗他的任何决定，真正做到了“乖乖听话”，他要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这不也是他最初的希冀么？

反正她都已经为了他背叛了重景，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再回到重景身边。除了他，她也什么都没有了。这样其实最好，她只有他，只能依靠他，就不会再逃离他。

只是他们彼此之间还是空荡荡的，没有一根无法扯断的绳索将他们紧紧相连，万一哪一日又出现了意外，她又变回了那个倔强刚硬的姑娘、又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怎么办？

必须有一样能将他们紧紧连起来的东西，不会改变，不会消失，一旦有了，就会不舍。

……

将至卯正，她在他的臂弯里清醒，一抬头就对上他垂下来的视线。

刚结束不久，他们赤身裸体地拥在一起，身上只松松地覆着一条锦被。屋子里的炭炉烧得很暖，身上的汗都还未消失干净，盖着被子只觉热了。

“不睡了？”他摸了摸她的脸，轻声问，“半个时辰都未睡够。”

她揉了揉眼睛，也晃了晃脑袋，贴着他的胸膛道：“之前睡了很久，虽然累，但不困了。”很快又望向他：“你是不是没睡够？先休息罢，我守着你。”虽然都是该起床的时候了。

他叹了口气，应该是有点累，原本是倚在床头，听了她的话后脑袋就滑回了枕头上，她也顺着他滑下来的姿势枕在了他手臂上。

“昨日与星衡说了让他今天一早便来见我。”他合了眼，没有搂着她的那只手揉了揉额角，“都说好了，总不能叫他一直等着。”

“他都来了？”

“嗯，方才有人来禀了。”

苑闻浓不再说话。昨日她被明霄打昏后具体发生了些什么，其实她并不清楚，只知道她是被顾星衡和华歇救下，也是华歇送她回来的。

再就是明霄莫名地成了明枕的女人，而重晏为了留住明枕这个盟友，并没有直接与他起冲突这也令她松了口气。

至于别的，他如果不主动说，她也不想多问。只是明枕的事……重晏的报复心还是很重的，昨日虽然没说什么，但一定不会就这样放过明枕。

他太在乎她了，连他自己都不忍心伤她，又怎么可能允许别人对她做他都不曾做过的事。明枕没有及时阻止明霄伤她，重晏多半是不想再继续留他的性命的。

虽然明枕也不好对付，可他……更不好对付。他想做的事，又有哪一件没做成呢。

她对明枕不是很熟悉，其实也觉得若重晏能够将他名下所有的产业和财产都纳入囊中，那杀了这个人也没什么。只是他是明倾的弟弟，且这一年来他也确实帮了重晏很多，就这么除掉实在是不厚道。

而且明霄……重晏也一定不会放过明霄的。她并不会因为明霄伤了她就去憎恨明霄，明霄伤她并没有错，她也活该被打，何况她们曾经还算是朋友。

重晏揉了揉她的脑袋后就放开她，掀开被子打算下床。她一愣，赶忙抓住他的手臂：“先等一下，我有……”

他已经坐起身，也将一半的后背露给了她，上面的抓痕异常刺眼，她说着说着气势就弱了下去：“……话，想问……”

难得她主动拦他，他立刻回了床上再次抱住她，轻轻吻了吻额发：“你问就是。”

苑闻浓深呼了几口气，缓了缓心情，没有看他，抿唇道：“你是不是要对付明枕了？”

“……”他离开她的额发，垂眸去看她眨个不停的眼睛，合眸轻叹，“你不用操心这些事，对不对付，何时对付，我自有分寸。”

“我自然信你，也不是要阻止你，只是……”她还是犹豫了一会儿，“明霄伤我是有些冲动，可那是因为她本不属于苍衡，不懂这里的事，想做什么就恣意去做了，这是武林中人一直崇尚的自由，你可能不太懂。”

他眯了眯眼，为了不让她察觉到异样，手还不停地抚摸她的肩膀。

苑闻浓想了想，还是将“你不要动她”咽了下去，只道：“我们之间的事我可以单独和她解决，我只想亲自报昨日的仇，你……你可不可以答应我别插手，只专注明枕就行了？”

“自然可以。”他答得却是快，语气里也没有不高兴，“你想做什么，去做就是了。若一个人报不了仇，再来找我便是。”

苑闻浓松了口气，微微笑着又枕回他胸前：“谢谢。”

“闻浓可否也答应我一件事？”重晏轻轻挑眉，听到她立时回复的一句“自然也可以了”，便凑近她，贴在她耳边说，“别喝药了。”

她颤了一下，眼神也凝滞了。

他指的自然是浣花草一类的汤药，每次和他行房后她都会按时喝，就是不想自己生个孩子出来、夺去颜儿的一切。

这两年她同明倾一起照顾颜儿，早就将颜儿当成了自己的亲骨肉，可重晏……重晏只是因为她喜欢颜儿，才对颜儿的态度有所转变、愿意将颜儿当成女儿看了。可若她生了孩子，他定然只会将全部心思放在他们两人的孩子身上，必不会再予颜儿更多的父爱了。

而且……就算没有这个原因，她也不想给他生孩子。从与他相拥的第一次起，这种想法就莫名地在心里生出来了。

见她为难地垂了眸，他也不生气，只道：“我答应你，等我们的孩子出世后，该给明倾和颜儿的我不会少半分。我也会常去明倾房里过夜，常去看颜儿，给她们足够的颜面，不让府里的任何人轻视她们。”

她的眉梢动了动，显然也是为这个条件心动了。

虽然心里有些苦涩，但他知道只有将明倾和重颜搬上来，她才会动容。她对她们的感情……比对他的还要真实深厚。

她明明有所动容，可还是没有咬定。他叹了口气，只能再次将她抱紧，用气音在她耳边说：“闻浓，给我一个孩子罢，一个就好。你为了明倾，已经不想当我的妻子了，若你我连孩子都没有，百年之后，这世上可还有你我相爱过的证明？”

他说得很可怜也很委屈，明明只要强硬地命令她、或是不让人再准备浣花草就好，一个公子，却如此低声下气地哀求。

她本就是他的东西，也不能一直因为自己的私情而得寸进尺，于是微微抬起身搂住他的脖子，阖上眼，也轻声说：“好，不喝了，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