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得分明,掌管眼中一丝惊讶都没有,只是有些为难,不愿开口。她默了默,见他不打算说,便冷声道:“你若不说实话,我就掐断你的脖子。”
掌柜额间瞬间渗出了冷汗,不知为何就是觉得眼前的美人绝对能做出这种事来,只能如实道:“小的也不敢胡乱猜测明郎君的心,只是咱们小店确实有一处特殊的柜台,是郎君特意要求设的,只能让顾大姑娘一人来观赏挑选,上面摆的也都是她喜欢的样式。而且……”
“而且不要钱?”
“是,是都记在郎君的账上……”也相当于不要钱了。
明霄不再看他,再次看向手中的布匹,眸中燃起了点点星火。
掌柜咽了咽口水,生怕她要打人,只能安慰道:“外头的人就喜欢传些有的没的,小的倒以为,顾大姑娘已是郎君的大嫂,郎君同其兄长关系又好,那为大嫂效个力也无可厚非。”
效力?若只是效力,记他的账做什么,直接记在明晗的账上,到时候由他做主销账不就行了,还省得给人说闲话。
明霄冷哼了一声,抬起手来看了看腕间的镯子:“若是在顾约晨出嫁之前,苍衡城中没有过明家两兄弟爱上同一个女人的传言,如今又怎么会有这样的闲话。”
掌柜擦擦汗,猜得还真准……
她闭了闭眼,将镯子从腕上取了下来。这镯子是她昨夜去霁月楼的时候身上所戴的唯一的首饰,还是早前伏依依送给她的,看着是朴素,实则顶得上三十桌霁月楼最贵的席面,赔个布料还绰绰有余。
明霄把镯子递给掌柜:“赔给你,不用找了。”虽然心里很想他将抵消完还剩下的那部分钱还给她,可此刻她生着气,再说出让他找钱这种话就显得可笑了。
掌柜虽经营布匹生意,但也鉴得出玉石的优劣,知道这玉镯价钱不菲,远不是那么一匹布比得上的,且她又是明枕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收,连连摆手道:“姑娘,使不得,真使不得。”
“拿着罢,我再多撕几匹。”撕回本儿来。
“……”
这边,拂鸳和摇烟跟着明枕去了后头的厢房小坐,原是因为摇烟说“女孩子挑布料、挑首饰,都是要花好长时间的,咱们不如坐着等姑娘”。
其实明枕不觉得明霄挑个床帐的布料能挑多久,她对自己的衣饰都不上心,何况那种东西。
摇烟就又劝:“郎君都说是那种东西,本来就不是什么重要之物,交给我和拂鸳置办不就行了,明霄姑娘何必亲自来选料子?还不是因为她看重与郎君的床笫之物,看重郎君。”
她这么一劝,明枕的心情好了不少,微微笑道:“那枕头,也该她亲自去挑。”
他床上就只有一只枕头,虽然能再找出个一模一样的来,不过摇烟说得也有道理,既是明霄在意之物,就该她亲自去选。
然后……记她账上。
他的脸瞬间垮了下去。
真没想到有一天他竟能为“账”这个字犯愁,恨不能天底下就没有账簿这种东西。
“算了,你们去选,别跟她说。”他颇为头疼地合了眼。
拂鸳和摇烟也能猜到他这是为何,只是彼此对视了一眼,不再多话。静了片刻后拂鸳才问:“下月初三颜姑娘的生辰宴,郎君可要带明霄姑娘一同前去?”
乾闻二公子重晏与明家嫡长女明倾成婚七年,育有一女,单名一个颜字,过了这个生辰便五岁了。明倾是明枕的嫡姐,重颜也是他的外甥女,且他对于心地善良的明倾颇为尊重,自然也很喜欢她的女儿。
他虽早与重晏相识,却是去年才答应做了他麾下的幕僚,甚至晚于他引荐过去的乌尘清两年。他手下知名的产业多,也就是钱多,可用的人和门路也多,主要为重显和重晏的阵营提供人力和财力支持,像出谋划策这种事还轮不上他一个做生意都喜欢使用腌臜手段的恶。
其实也还是有的,不过他能给的办法只有软硬两种,软是用女人,硬是直接杀掉。重显和重晏到底身为乾闻的公子,即便是争抢王位,也要顾忌着王室中人的面子,定然不能动不动就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故而他与其说是重晏的幕僚,不如说与乾闻的两位公子只是交易伙伴。他们为他提供生财的门路,他借着懿佰和霁月楼与思锦楼等产业将这些门路推荐给与他在商贸上往来的商贾,商贾们所赚的钱就必须要回报给他一部分,他再将这一部分的其中一小部分提供给重显与重晏,以及另外几个世族。
没有他,单凭他们几个高洁耿介之士,可是得不到那些拿盐当饭吃的狡猾商人的信任。终归还是一个利字,给的利足够令人满意,他们才能心甘情愿地为他做事。而重显、重晏以及他们手下的幕僚,决然给不出令他们所满意的利足够多、足够美丽的女子。
脏便脏了,无论是那些女子还是那些商人,都是你情我愿,一个要钱一个要色。只不过为了让双方都满意,就不得不对宛如初生花苞的女子进行调教、助她们成为妖冶绽开的花朵罢了。
原本他都不想直接掺和苍衡的政局,给重晏提供人才也只是看在明倾的面子上。不过去年之所以答应重晏任这个幕僚,也是因为明倾的劝说。就算他不出谋献策,顶着“二公子幕僚”的名头,也能让与他交好的官员和商贾看清局势选择站边,更能让世子阵营的人有所忌惮。
这不,忌惮着忌惮着,就送了一个明霄给他他的小云彩,他独一无二的珍宝,兜兜转转竟以这样的方式回到了他身边。
不知不觉间他面上又浮现了笑意,拂鸳以为他这是打算让明霄也跟去的意思,便道:“那不如等姑娘一会儿挑选完,郎君便说与她听。”
重晏女儿的生辰宴自然在二公子府办,到时候与他相熟的在朝在野之士都会来,几个世族年轻一辈的子弟更可能全都来,特别是重晏最看重的顾星衡所在的顾家。
明霄的容貌和当年的顾临与顾锦都很像,若是让顾淳或是顾星衡看到她……
可她是他的人,他总不能一直将她藏着掖着、不带她去见人,那样只会让她更加认定他只是将她当成暖床工具、只馋她的身子而已。
明枕睁了眼,眉间很难放松:“看她罢,她若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也无需勉强。”虽然明霄是在他身边,可她还是忠于世子,估计不是很愿意到重晏的地方去。
而世子会不会在那日赴宴,也是个未知。多半是不去的罢,府里有那么一个能闹腾的世子妃已是够令人忙活的了。
两个侍女点点头,没过一会儿又对视起来,没有出声,全程都以眼神交流,时不时还会吸气叹气。
明枕看得烦躁:“有话就说。”自个儿莫名其妙也就罢了,还总是偷瞄他一眼,他就不信与他或是与明霄无关。
“那我就说了。郎君,你有没有发现,明霄姑娘对我们两个……”摇烟说到一半儿就停住,措了措辞,有些不太确定地接着道,“有些敌意?”
明枕挑眉:“敌意?”
拂鸳也点头说:“郎君许是没注意到,明霄姑娘看你和看我们两个的眼神,明显是不同的。她看向郎君时的目光平淡如水,甚至有着一丝温柔,可看向我们的目光却是冰一般的沉。”
他还真是没注意到,更难以想象,明霄怎么会这样?
“不只我们,我问了椽香,她也说明霄姑娘看她时的目光就像剑一样利,不然她也不会吓得连茶水都端不稳。”拂鸳接着补充。
这就纯属胡扯了,明枕不满地颦眉:“她对椽香还是很宽容的。”被烫到了都没有及时发作,为了不让一个小丫鬟受罚,就咬着牙忍了那么久。
“郎君没发现啊,可我找到规律了,明霄姑娘只对女人露出这种眼神,对男人就不会。”摇烟叹气说,“甚至对于昨夜揩油的那个小厮,她都没用那么凌厉的眼神。”
他的眉越皱越紧:“别胡说。”
椽香烫伤了她,她却忍下了而那个小厮摸了一下她的手,她虽没在意,却也没有阻止他砍那小厮的双手这怎么能算是只针对女子,明明是只怜惜女子。
这时拂鸳又道:“我想着,明霄姑娘也许不是有意的,多半是自然而然地就对不同的人有了不同的态度。也许对我和摇烟还有椽香露出那样的眼神时,明霄姑娘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明枕的面容缓和了些,却仍是不解:“这是何意?”
摇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敲了敲头:“郎君,你想想我和拂鸳还有椽香都是什么人,再想想昨夜那小厮又是什么人。”
明枕想了半天仍是一头雾水,怎么都无法得出“明霄只对女人凶”的结论。两个侍女谁也没有解释,就等着他自己悟透。
他没悟透,明霄却出现了,身边还跟着浑身冒汗的掌柜。明枕一见她就立刻站了起来,却没见她和掌柜手里拿什么东西,便问道:“可选好了?”
明霄皱着眉看了他很久,不知为何他竟被看得有些心虚。掌柜在她身边颤颤巍巍地,小心地抬了眼,对投来询问目光的拂鸳和摇烟轻轻点了头。
两个侍女又是相视一笑。
越看越生气,明霄合了眼:“不用了,我其实也不是特别需要安床帐,不想费这个钱。”
说完,她转身便走,周身的气流都十分压抑,生怕别人看不出她是在生气。
明枕更是堕其云雾中,赶紧跟了上去。只有拂鸳和摇烟在后头偷笑得越来越欢,待看不见他们俩的人影后还不忘对那终于松了口气的掌柜扔了两袋金块:“能顶住明霄姑娘真气的压迫,韦掌柜实在了不起。小的那袋分给小丫头们,大的那袋就全是你的,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