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傅奇照旧送松虞去片场。
一贯都是他亲自开飞行器。
松虞仍然坐在后排,低头检查今天的拍摄计划。她也早已经习惯了傅奇一言不发,做个沉默的影子。
但突然之间她听到傅奇说:“陈小姐我要为之前的事情向您道歉。”
松虞一怔,放下手中的工作,慢慢抬起头来。
但她并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望着傅奇的后背。他虽然瘦但是年轻,也很精壮。只是不同于池晏,傅奇总是微微佝偻着腰,习惯性地躲在暗处。
“是因为我的不知轻重给您造成了困扰非常对不起。”
他一贯寡言从没有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还是以这样文绉绉的口吻整个语气听起来都十分生硬。
松虞:“算了,都过去了。”
虽然他们立场不同,但傅奇这段时间到底也帮过她不少。
然而安静片刻,她却听到傅奇更艰涩地说:“但之前的事情是我自己自作主张,不是池先生的意思。希望您不要因为这个原因,对他产生什么误解。”
她摩挲着手中的阅读器,不动声色地笑了:“是你老板派你来当说客?”
傅奇摇头:“不陈小姐,他不让我说这些的,是我”
松虞打断他:“那么你又在自作主张了。”
傅奇顿时噎住。
而她不置可否地翘了翘嘴角:“我们走吧。”
这一天他们拍摄的仍然是一段非常重要的情节。
男主角沈妄第一次杀人。
起因是他的养父石东在府上宴请宾客:其中一个人远道而来的贵客,据说也是某个帮派大佬,名字里恰好也有个“东”字。
或许因为撞了名讳,两人并不怎么对付。
众人唤客人为“东爷”,反而称呼石东为“石爷”:这样一来,高下立判。似乎这位飞扬跋扈的东爷,比起石东来,在所有人心里,要更配得上这个“东”字。
但石东仿佛丝毫不曾被冒犯,还是笑呵呵地坐在席上,招呼众人喝酒。
石东是个精壮魁梧的中年人,即使只穿一件普通恤,仍然能看出手臂和胸膛都练得肌肉勃发。面相并不凶悍,反而有一点斯文和善。只是常年染一头银发,令整个人多了一点难以形容的邪气。
而台下的另一位东爷,不修边幅,大腹便便,行事风格则要嚣张许多。
他很快就喝得醉醺醺,不断大放厥词,说的话也越来越难听,句句直指着石东。
过了一会儿,他借故出去方便。
回来的时候,手中却还拽着另一个人。
对方被他拖着,踉踉跄跄地走进来。经过门槛的时候,差点被绊到。
东爷大笑一声,硬生生揪着她的头发,将她给提了起来。
仿佛手中抓的不是女人乌黑浓密的发,而是一条训犬的粗绳。
那是个窈窕而曼妙的身影。
在他的强迫之下,女人昂着下巴抬头,露出一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脸上却写满了隐忍的痛苦。
这本是一只名贵的鸟雀,却被人狠心拔了羽毛。
这就是尤应梦所扮演的莲姨。
“石老大,家里藏着这种宝贝,怎么都不跟兄弟们分享的?”
东爷故意一脸狎昵地,埋首在莲姨的脖子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沈妄坐在人群之中,看到自己的亲姐姐被如此对待,立刻脸色就变了。
但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根本不配在这种场合说话,只能暗自握紧了拳头,转头看向石东那是姐姐的男人,是她的保护者。他一定能够做点什么。
然而石东的表情根本丝毫不动,还是一样笑容可掬,像个活菩萨。
“兄弟们谈正事的场合,怎么好叫女人出来?”他微笑道,“阿莲,谁让你在外面乱跑的?快点向东哥道歉。”
莲姨咬着唇,不肯说话。
于是石东的声音一沉:“阿莲”
回答他的是“刺拉”一声。
布帛被撕碎。
幼嫩的花瓣被扯烂。
东爷径自扯开了她的衣襟,露出一截雪白的香肩,像夜明珠一样,在这黯然浑浊的夜里,熠熠生辉。
他更放肆地大笑道:“道什么歉?坐下来陪你东爷喝一杯就是了。”
淫亵的目光,像一只无形的、湿滑的手,顺着她胸口大敞的雪白,逐渐向下。仿佛已经看透她衣襟深处,雪肤上一点勾人的玫红。
莲姨却蓦地动了。
像一个死物突然被唤醒亡魂。
那双莹白的手,以一个极其妩媚的姿势,慢慢将一只满满当当的酒杯,送到了冶艳的红唇边。
她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堪称惊心动魄的笑容:
“是。东爷,我敬您一杯。”
说完就毫不犹豫地仰头。
烧刀子一般的酒,灌进了纤细的喉咙里。
“爽快!”
旁边知情识趣的人,立刻大声叫好起来。气氛也一扫方才的剑拔弩张,立刻变得热闹非凡。仿佛看女人喝酒,是一个多么助兴、多么令人血脉贲张的事情。
东爷轻哼一声,斜眼睨了对面的石东一眼,脸上既有得色,也隐含一丝不甘。
他对这种残花败柳本就没什么兴趣,不过是借机羞辱石东而已,没想到这女人倒很豪爽,再跟她纠缠,平白显得自己小气。
酒实在太烈。像一串红辣辣的鞭炮,顺着莲姨的喉管一直炸进了胃。一杯接连一杯下去,她立刻有些晕了,目光也透出几分暧昧的昏沉。
但这时候再想离场已经不可能了。
她颤颤巍巍地走到了石东身边,依偎着他坐下,一张红晕的脸,宛如怒放的红玫瑰。
石东顺势揽住了她,姿态亲密。
酒席之间,时不时有人飘来窥探的、若有似无的目光,尤其以东爷最为放肆。这些目光都好似细细的藤蔓,直往莲姨被扯烂的衣领里,蠢蠢欲动地钻。
但她与石东,始终视若无睹。
角落里的沈妄,也死死看着他们。眼前的珍馐仿佛不存在,他味同嚼蜡,双眼也像在滴血。
从前这类场合,石东从来不曾让他姐姐出席过。
他原本的妻子早就因为难产而死了。尽管莲姨只是情人,但向来以女主人的身份自居,所有人都一向对她尊敬有加。
所以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姐姐,过得很好。
但直到真正站在了这样的场合,沈妄才明白,原来姐姐也不过是被人养的莬丝花,可以随意供人观赏。
这场筵席一直持续到深夜。
石东在酒桌之间,到底咽不下这口气。他一贯是笑面虎的风格,所以不断地暗暗地命人向东爷敬酒,嘴巴里却又将他捧得飘飘欲仙。
到最后东爷喝得烂醉如泥,嘴里还一直大声叫嚣着“没喝够!没喝够!老子回去要继续喝!”
石东虚情假意地说:“这么晚了,不如在我这里将就一夜?”
东爷却两眼如铜铃般地一瞪:“谁、谁稀罕!爷要回家!”
他是彻底醉了,醉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一个年轻的小弟赶紧过来搀扶住他。东爷也就从善如流地,将自己醉醺醺的身体架在那个年轻人的肩膀上。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
人太多,场面早就乱成了一团。
其他人也都喝得神智不清,只听见东爷高声喊过一句“回家”,就随意地摆了摆手,让他们赶紧走。
两个人慢慢往外走。走进角落里,走进寂静无人的黑暗里。
月光缓缓地照亮了左右两张脸。一张脸是醉得人事不省,另一张脸却还极其清醒。
那真是一张好看的脸。年轻,英气,生机勃勃。
这张脸本该令人想到阳光,想到青翠的树,想到沸腾的气泡,还有许多美好的事情。
但此刻他的眼神是如此冷酷。比寒风更凛冽。
像一把雪亮的刀,迫不及待要去收割,去杀戮,去舔舐刀锋的第一滴血。
而他的猎物已在掌中。
沈妄感受到东爷虚软无力的手指,毫无知觉地揽住了自己的肩。
他也仍然在自己头顶,不三不四地骂着“臭婊子真骚”
少年英俊的脸上,只是露出一个隐秘的、几近疯狂的笑。
他低低地说:“东爷,您还没尽兴吗?”
“尽兴?还、还没玩到那个骚娘们,怎么能尽兴”
于是本该清亮的少年声音,却变得低哑而诱哄:“既然如此,我知道附近有个好地方,您想不想去看一眼?”
醉汉自然连声说好。
而他架着东爷,慢吞吞地,继续往僻静无人之处走。
原本沈妄只是想教训一下这个男人。
但此刻他改变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