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约定 第二日,宁夏早早便起身带着心儿和祁王派的几个暗卫秘密出发了。瑾姑姑对外称皇后娘娘抱病在身,免去了众妃嫔的晨安,后宫一些事务只能自己暂替娘娘处理。 自皇后走后,凤栖宫变得前所未有的冷清。皇后走了也有好几日了,也不知道见到了皇上没。阿丑坐在四皇子的房内,边看四皇子念书边做衣服,却心不在焉,下错了好几针。 “姑姑不开心吗?”四皇子忽然停下了正在进行的三字经朗诵,跑到阿丑面前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没有,姑姑只是有点闷。” “那赐儿带姑姑去外面玩会儿,好不好?”赐儿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脸期待。 阿丑想了想,赐儿已经念了半个时辰书了,怕真闷坏了他,便领他去院子里玩玩。 “姐姐!”阿丑还有小红正和四皇子在院子里踢球,冷不丁听到熟悉的叫唤,一时没反应过来。 “姐姐,姐姐怎么不理我?”原来是小福子,清秀的脸上带着几分不满。 阿丑让小红和四皇子继续玩,便拉了小福子到一边。自从自己到凤栖宫后,确实有段时间没看到小福子了,好生安抚了他一会儿。小福子给他带来了好多新鲜的葡萄,上头的人不在,这葡萄到是便宜了他们。 “姐姐,我跟你说,”小福子突然凑近阿丑,神神秘秘的样子,“今天我当值,不小心听见了祁王和枫王在御书房谈话。皇上怕是回不来了。” 阿丑吓得身子一颤,猛的抓住小福子的手臂,低声问“你说什么?” “是真的,这信是皇后娘娘送来的,说是阮太医也束手无策,如今也只能找到医圣才有希望了,只是那医圣也不知道在哪里,这事又不能声张,日子一久,皇上怕是撑不住了。”小福子也面带几分惶惑,皇上回不来,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不知道会被怎么处置。 阿丑暗惊,强压下内心的惊慌不定,咬咬牙,深吸了一口气,很快就做了个决定,“枫王是否还在宫中?” “这几日枫王都未回府,在宫中帮祁王处理朝政。” “我写封信,你帮我带给他。”阿丑快速回房写了封信交给小福子,小福子虽然疑惑,但阿丑不说,他也没有多问。 入夜,一轮弯月盘旋上空,月色既不明亮也不显得昏暗。宫内一片寂静。皇宫东面桃林后的一湾翠湖边,一男子惴惴而立,眉间难掩焦急,又含几分迷惑。男子玉树临风,眉宇温和,赫然便是枫王。今日小福子送了一封信给他,信上仅七个大字“纵情山水愿君陪”。收到这封信时,他难掩内心激动,双手不住颤抖,原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了,没想到,没想到,她愿意了!她愿意了!灿烂地笑意止不住地爬上脸颊,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硬生生掐断了。 不,不是她!她失忆了,怎么会记得他们之间的约定?自从她失忆后,与皇上的感情似乎已经恢复到从前,自己便决定要埋藏过去,只做自己的闲散王爷了。难道她恢复记忆了,终于放下了皇上,要和他走?不,不可能!皇上中毒不醒,她早就快马赶到了他身边,她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离开他?可是,这件事绝对只是他们二人之间的秘密,不可能有其他人知道,而且,这确实是她的笔迹。枫王揉了揉突突跳的太阳穴,完全理不出思绪。 带着满腹疑问与内心隐隐的期盼,他来到了他们经常见面的地方。当年,她还是太子妃时便经常独自一人躲到这湖边,自己是偶然撞见的。 小时候因为母亲势弱,他没少受其他皇子公主的欺负,每次受了欺负,又不敢回寝宫,怕母亲见了又要哭,所以便跑到这来躲着。就是那个时候,他第一次见到了她。当时的她不过六七岁,梳着双髻,穿着粉色的小裙子,秀丽可爱,已初俱美人雏形。听说今日太后办了赏花宴,凡三品以上的夫人都受邀入宫了,宫里的公主自己都认识,看她的穿着也不像小宫女,那应该就是今日入宫的家眷了,只是不知怎么跑这来了。 “哥哥,你在哭。”女孩说的是肯定句 “我没有。”他有些恼怒,不想被这么天真可爱的小妹妹看到自己现在的丑态。 “哥哥不哭了,婉婉给你糖糖吃。”女孩伸着白嫩嫩的小手在怀里掏啊掏,掏出了一块手帕,里面包裹了几颗蜜果,然后靠近了他几分,煞有介事地把一根食指竖在唇上,“嘘!娘亲不让婉婉多吃,这是婉婉偷偷藏起来的,哥哥要帮婉婉保密哦!”说着,女孩在几颗蜜果间又挑啊挑,犹犹豫豫地选了一颗不大不小的,双目不舍的递给了他。 “我不要。”他并不喜欢吃糖,这是女孩子才爱吃的东西,他才不要。而且看女孩渴望的小眼神,他更心软了,怎么舍得拿走她喜欢的。 “啊,哥哥是嫌少吗?那……那好吧,婉婉不要了,都给哥哥。”女孩闭了闭眼,狠狠心,把怀里的小手帕一股脑地塞他怀里,好像怕自己会反悔一般,不再看他。 他呆楞了片刻,正要开口说话,便听到宫女寻人的声音,她匆匆说了句是找她的,便急忙跑了。跑了几步后,又突然停下来,转过身,对他笑道,“哥哥以后不哭了,要记得把糖糖还给婉婉。”说完便一溜烟跑到了找她的宫人那,隐约可听见宫人低低的说话声越来越模糊。他看着怀里的蜜果,久久忘了回去。以后他每天都去那里,带着一大包蜜果,其他皇子都笑话他像女孩子一样还喜欢吃这种甜腻的东西,他也没有在意。只是他再也没见过那个笑容明媚的女孩,出宫建府后更是基本不去那了。 直到有一天,因前方战事吃紧,他们几个皇子被焦躁的父皇训斥了一番,他心情烦闷,从议政殿出来后,不自觉的又往这里走来,却看到有位姑娘已经占领了他从前的位置,坐在湖边一块光洁的石头上。该姑娘綰着妇人发髻,着青色映花浅衫,身材玲珑有致,光看背影,便令人浮想联翩。许是听到了些许声响,她慢慢地转身,肤如凝脂,眉目含情,果真倾国倾城,最重要的是,是她,是那个小女孩,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眼就认出她了。后来,他知道了他是当今太子妃,是他的亲弟媳。只是他们都是性情中人,不拘礼节,经常在此谈诗论画,或偶遇,或相约,心心相惜,相见恨晚。他知道,她把他当知己,而他自己,早在多年前内心便已埋下了情感的种子,他无法说,亦不能说。他亲眼所见她与三弟二人是如何琴瑟和鸣,蒹葭情深。 再后来,他隐约发现她与三弟之间出现的裂痕,他其实明白,三弟很爱她,她也一往情深,只是不知为何,他们渐行渐远。三弟将登基大典与封后大典一同举行,前所未有,天下盛宠,百官朝拜,女主人却缺席。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快乐,只要她愿意,上天入地,他都会带她走,于是有了那个约定,或者说,是他一个人的约定,因为她当场便拒绝了。她便是如此,如此狠心,一点念想也吝啬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