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钰抬了抬手,示意左右退下,望了帐里一眼,压低声儿道:“林湛怎么样了?可有大碍?”
“多亏太子殿下福泽庇佑,林湛险些为国捐躯,年纪轻轻做了那等忠义仁臣!”宋令仪冷笑一声,“太子殿下,谁没有年少不知轻重的时候?现如今太子殿下非得逼死林湛才肯作罢?”
“不知你在说什么。”景钰蹙眉,从前便不喜宋令仪,如今更是不喜,长腿一抬,便要进去探望林湛。
宋令仪寸步不让,二人站在门口针锋相对。
原本堵外头的将领们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
景钰狭长的眸子微一上挑,正欲开口,下面的士兵前来报告:“启禀太子殿下,漠北残兵已清点完毕,不知该如何处置,还请殿下吩咐!”
如此,景钰便得先去处理,临走前冷眼睨着宋令仪,落了句:“待会儿再处置你!”
宋令仪轻哼一声,转身入了帐篷。
待林湛醒时,外头夜色深重,冷月如霜,起身揉了揉绞痛的眉心,烛火一晃,一只白皙的手执起茶壶倒水,缓步踱来,将茶杯一递。
“喝点水吧,这里的事差不多解决好了,明日便要班师回朝,你此次立了大功,日后在京城更能横着走了。”宋令仪道。
林湛伸手接了茶杯仰头喝了,腹中一阵饥火难耐,又问宋令仪要吃的。
宋令仪道:“粮草都亏成那个样子,你们平日里都吃什么?茹毛饮血,啃树皮,吃草根?你在宋家何时吃过这种苦,受过这种罪?你跟在太子身边,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此次大张旗鼓地征讨漠北,连续打了三月,粮草一直都紧巴巴的,作为将领,自然要同士兵们同甘共苦,就连太子殿下也不例外。
林湛已经很久不知道肉是何等滋味了,就上回景钰给他送了碗抄手来,各个皮薄馅儿大,一口吃下去满嘴荤香,他很想念那种滋味。
可太子的东西不是那么好享用的。他吃太子一碗抄手,太子往他胃里灌了白粥。
他怎么都觉得这样不对,很不对,可爱恨颠倒,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遂又问:“太子殿下没来看我?”
宋令仪的眉头一蹙:“让他来作甚?给你收尸么?你可知我今日倘若晚来半步,你就死在漠北了。你要是死在了漠北,你让我娘怎么办,你让我……让我怎么办?”
林湛无所谓道:“死就死吧,我爹娘死在此地,我也死在此地,死了就干净了,一家人好团圆。”
“你要是这么想,那我便无话同你说了。宋家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自轻自贱?”宋令仪隐隐怒了起来,攥紧拳头,咬牙道:“想死可没那么容易!林湛,我可告诉你了,你死都得死在我手里!这是你欠宋家的!”
林湛叹了口气,很久才闷闷道:“我知道,我会还。”
宋令仪不再多言,见林湛的脸色白得不同寻常,下意识抬手去碰。
林湛一愣,下意识偏过头去,警惕地望着他。眸子里竟蹦出几分警惕。
“你……你怎么了?林湛?”宋令仪的手僵在半空,眸色复杂地问,“你看我的眼神,为何……”
林湛面显茫然,很快便道:“你不要碰我。”
“不要碰你?我怎么碰你了?”宋令仪诧异道:“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刚来宋家,我娘怕你不习惯,非让你搬到我的院子里住。你晚上一个人睡觉害怕,自己半夜偷偷跑来爬床,你睡相差,死猪似的压我身上睡,你我这么熟络,这都不行了么?”
林湛:“我……”
“你究竟怎么了?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还有底下那些兵,一个个要说不说,你怎么了?”宋令仪收回手,越发狐疑,突然想到什么,怒道:“是不是景钰对你做了什么?你说!”
林湛忙道:“没什么,可能是这阵子太累了,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宋潜,我饿。”
宋令仪不再逼问,变戏法似的,掏了个纸包出来。
林湛打开一瞧,竟是一只鸡腿,当即一乐,抓起来就啃,含糊不清道:“你怎么敢过来的?就不怕太子再把你丢出去?”
“你以为我想来?要不是你在这,他八抬大轿请我来,我都不来!”宋令仪双手按在膝上,见林湛吃相难看,又嫌弃道:“出去别说是我宋家的孩子,宋家丢不起这个人。”
林湛笑嘻嘻的,把鸡腿啃了,吐出一根根小骨头,宋令仪见他吃得香甜,脸色这才缓和些。又让人将药端来,盯着他喝了,这才吹熄了灯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