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前排的本森装作不明白，扭头冲林一屿问：“BOSS，您问的是？”

明知故问！

林一屿白了他一眼，冷声道：“你说呢！”

两天没合眼，来应酬还得处理女人鸡毛蒜皮的事，真是太烦了！

林一屿一把扯开领带，接连解开好几个衬衫纽扣后，神色越发的不耐起来：“她人呢！给她打电话，再不出来，我就走了。”

本森：“boss。”

林一屿：？？？

本森：“小姐坐车先回去了。”

回去了？

本森硬着头皮再次重复了一遍：“小姐回老宅了。”

回老宅了？

林一屿愣住，面色有些错愕，似乎没想到每次见到他都恨不得黏在他身上的女人这一次会一声招呼不打就离开。

本森小心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对林一屿问：“BOSS，现在是回老宅还是（去机场）？”

罢了，走就走吧，还省得他送她回去。

林一屿对本森回道：“去机场。”他随手拿起iPad翻了翻邮件，却发现怎么也看不进去。

为什么心里突然堵得慌？

林一屿摘下眼镜，扭头望向了车外。

车外一片萧索，毗邻34st的城市夜景没有照拂到这里，博物馆外除了冰冷的石制建筑，连室外的霓虹灯都少得可怜。

林一屿望着窗外的秋景，眼前猛然窜出女人头发蓬乱，一脸慌张出现在洗手间门口时的情景，这不禁让他想起了她六岁那年，第一次出现在他们家时的模样。

小小的个子，人瘦得跟猴子一样，眼睛却大得出奇。

她穿着一件过大的蓝色运动服，上面的蓝被洗的发白，袖口上还有几个破铜，她被她祖父牵着，手里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兔子玩偶，她怯怯的看着他们一家，让叫人就叫人，他母亲喜欢得紧，拉着她让她喊哥哥，她奶声奶气的唤了一声，就低下了头。

后来她偷偷地跟他说，当时她怕她的鞋子弄脏他们家的地毯，所以一直小心的垫着脚尖。

有多久了？

许久没有见她这么狼狈过。

林一屿喉咙有些发紧，刚被他扣上的扣子又被他解了一颗：“米家人最近在忙什么？”

正低头翻看林一屿行程的本森敏感的抬起了头。

*

米悦挂掉郭小芙的电话，伸手抹掉了车窗上的雾气。

今年，NY的冬天来得特别快，才10月已经需要换上厚衣服了。

黑夜笼罩着城市，她的脸倒映在车窗上，在黑夜里沉浮。

……

“哟，还会反抗？”

……

“又想以死相逼？”

……

“林一屿的父母都死了十几年了，你靠着林一屿母亲的那点喜欢，赖在林家这么多年也够本了，公主梦也该醒醒了！难道还真逼着林一屿娶你回家？你够格吗？一个私生女，当初要不是爷爷将你接回家，你现在还在孤儿院里呢，别说到林家享福，连M国怕是都进不了吧。怎么？现在一飞冲天就忘了自己是怎么来的？林伯母当初看你可怜，才把你带回去养了几天，后来林家出事，你就这么顺理成章的赖上了？哼！难怪人家说有其母必有其女。”

“母亲未成年就勾引人家家的儿子，瞒着父母生了孩子，结果好了，难产死了，自己孩子也只能……”

……

很多事，是想遗忘就能遗忘的吗？

很多事，是她能选择的吗？

她能选择出生在这样的家庭？

她能选择从孤儿院被接出，养在林家吗？

上一辈的事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想起蓝婷婷呆怔的脸，米悦笑了起来。

谁也想不到林家的“金丝雀”会打人吧。

当那一巴掌甩在蓝婷婷脸上的时候，她说不出的畅快。

这么多年的忍让，这么多年的忍气吞声，全在这一巴掌里释放殆尽。

有亲人又能怎样？

小时候，她无数次想过父母将她接回家，万分抱歉的告诉她，他们不是不要她，而是把她弄丢了，让她被坏人拐走了，他们从没放弃过找她。

她想过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想过有一大家子人，每年节日，他们都热热闹闹的聚在一起。

可事实上，她在米家没有感受到一点温暖。

祖父的冷待，叔叔姑母的鄙夷，外加一个处处喜欢与她攀比的表妹。

有了亲人又怎样？

不过又是一个“孤岛”而已。

至于林家，只是一个意外。

她从一开始就明白，纵使穿上公主裙，满身珠光宝气，她也成不了优雅的公主，她仍是当初那个与他们格格不入的人。

可……为什么后来就有了念想了呢？

是因为林母给她希望？还是林家从米家接手了她，让她产生了贪念？

不该拥有的。

也不配拥有。

指尖掠过玻璃上那张混沌不明的脸，黑夜悄无声息的将眼泪逐个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