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高兴着,陈水秀回来了。她去村公所开会了,是英子召集的妇女会。一进门,就扎到灶屋里跟江玉梅嘀咕起来。
“玉梅姐,过了年,区里就来人了,要办识字班。英子说,咱妇女姐妹们都要参加,学文化学知识,不做睁眼瞎!”
“是嘛,那咱家里一堆活儿咋办?”
“英子说,识字班分为白班和夜班,咱白天没空,就晚上去。”
陈水秀很兴奋,江玉梅却有顾虑。
她是掌家媳妇,不能丢下一家老小不管吧?陈水秀想去,就鼓动着:“玉梅姐,学了文化可以算账,去集上卖东西就不会吃亏了!”
江玉梅一听,也动了心。
“好,那咱们都参加,正好做个伴儿。”
“哦,对了,让继霞也去,瞧瞧继霞正跟她小叔认字呢!”
江玉梅和陈水秀商量好了,打算先不告诉公爹。
乡里的习俗,对女人们有着诸多限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更甭提读书识字了。看看那私塾里都是男娃娃,一个女娃娃都没有。继霞一说念书,她爹就沉着脸,说:“一个小闺女这也学,那也学,想上天哪?”可现在解放了,得追求进步,不能男人说啥就是啥。
陈水秀抑制不住地兴奋。她有一个小心思,长青识字,她哪能做睁眼瞎啊?到时候,带上叶子,一起去听听。
从灶屋里出来,陈水秀两眼放光,脚步轻盈。
章小叶一抬眼看见了,娘焕发出了神采,就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很是灵动。这样的娘多好看啊,可书中的娘却伤了心,被那个浑小子和封建礼教害得一无所有。
想到这个,章小叶一阵心疼。
只要有她在,一定不会让娘受委屈的。算算日子,爹,也就是那个浑小子还在医院里养伤,不晓得脱离了危险没有?要是带着娘去瞧瞧,是不是给爹一个惊喜?可爹杳无音讯,外面又很乱,只能想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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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夏县,某野战医院。
章长青躺在病床上,胸前扎着绷带。他困难地抬抬胳膊,想坐起来。可稍一动弹,伤口就疼。护士同志说了,不能乱动,小心伤口裂开。可不活动哪行啊?这么躺下去就要成废人了。
自打醒来,章长青就在做思想斗争。可他伤得太重,一直处于危险期。林医生说他昏迷了三天三夜,差点救不过来。可他命大,硬是扛了过来。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章长青咧了咧嘴。
这一回多亏了岳班长,硬是把他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岳班长归队了,不晓得驻扎在哪里?那场战役已经结束了,可新的战役正等着呢!
“章长青,有人来看你了!”门外的护士通报了一声。
章长青扭过脸来,瞅着门口。棉门帘子一挑,一个盘着发髻的年轻女子提着青布包袱、扯着一个女娃娃进来了。
这是谁?从未见过。
章长青以为认错人了,可年轻女子径直走来,做了自我介绍。
“章同志,俺叫岳淑珍,是岳明义的姐姐……”
“哦,是岳大姐啊!”
章长青很惊讶,岳大姐怎么找来的?从未听岳班长提起过啊。
“章同志,俺家在双桥镇,离这边三十多里地。赶上年节镇子上搞慰问,俺就报名参加了。听明义兄弟说,章连长挂彩了就住在这里,俺就过来瞧瞧……”
岳淑珍大大方方,口才很好。那个女娃娃从岳淑珍身后探出头来,糯糯地喊着:“章叔叔好!”
“哦,好。”
章长青瞅着女娃娃,四岁左右,穿着花棉袄,戴着红绒线帽子,一双眼睛大大的。他不由得想到了老家,爹托人捎过口信,他有一个闺女,算起来二岁半了,还没见过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