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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了,章长河推开栅栏门,扎进院子。
“大嫂,小叶子会说话了!”
“是嘛?”
江玉梅正在灶屋里烧锅,忙不迭地出来。
“叶子,喊大娘!”
“大良(娘)!”章小叶糯糯地喊了一声。
“哎!”江玉梅一高兴,照着叶子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嘤……”章小叶摸摸小脸。
心说,小娃娃是没有自由的,大人们想捏就捏,想亲就亲,这就是小大人的烦恼吧?毫无反抗之力,只好忍着。
江玉梅哈哈笑着,问道:“秀儿,长青回来了没?”
“没……”
“秀儿,甭着急,等打完了仗,长青兄弟就回来了…… ”
“嗯。”
陈水秀的情绪有点低落,章小叶揪揪娘的褂子。
正在这时,堂屋里蹿出来一个小娃娃,三岁左右,留着茶壶盖子头,穿着青布褂子,肩膀上缀着两个大补丁。
“叶子,喊哥!”小娃娃拍着手。
章小叶瞅瞅,这是小哥哥?未等她开口,又跑出来一个小姑娘,五六岁的模样,穿着红褂子,扎着两个羊角辫,刘海齐刷刷的。
“叶子,喊姐!”
章小叶心说,家里有多少娃娃啊?一个二个都比她大。她不想开口,就嘟着小嘴。
“叶子,喊一个!”陈水秀拍拍叶子,哄着。
“……”章小叶不吱声。
红衣小姑娘不乐意了,照着叶子的屁股拧了一下。章小叶小嘴一扁,就想哭。可她骨子里是个成年人,哪能跟小姑娘一般见识?可对方先动手,不能白挨一下啊?
未等章小叶做出反应,江玉梅照着小姑娘的屁股就是一巴掌。
“霞子,手又痒了?”
“娘,我跟妹妹逗着玩呢……”
红衣小姑娘笑嘻嘻的,一点也不知道疼。章小叶瞅瞅大娘,心生好感。大娘不护短,像个当家媳妇的样子。
“叶子,快喊姐姐!”
红衣小姑娘捏着叶子的花鞋子,不依不饶。章小叶白了一眼,不吭声。
“继霞,妹妹累了,下午再喊啊?”
陈水秀晓得继霞人小鬼大,心眼子多,就赶紧收场。
“好吧,那先欠着,等下午来收账哦!”
章继霞拍拍小手,故作大方。
章小叶心说,这个堂姐蛮厉害的,得小心。现在的她身量太小,打起架来可不是对手。想到这个,她眼珠子一转,小叔是长辈,就请小叔当保镖吧?
长河正在灶屋里“咔嚓咔嚓”地啃红薯,一抬眼看到叶子,就咧着嘴傻笑。
章小叶收回了目光,这个小娃娃咋就当上小叔了?从今往后,就要跟这几个小屁孩为伍了?距离她长大还有好些年,就慢慢熬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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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水秀驮着叶子回了西厢房。
她把叶子放在床里边,说:“叶子,你在床上玩,娘去做饭。”
说着,就系上围裙,进了灶屋。
章小叶在床上爬来爬去,抓着拨浪鼓摇了摇,装着小孩子的样子。正玩着,就听到门一响,章长河“哒哒哒”地跑了进来。
“叶子,咱们下来玩!”
章小叶瞅瞅花鞋子,还没下过地可干净了,就摇了摇头。章长河“哒哒哒”地跑出去,一会儿又拿着一本书进来,说:“叶子,小叔教你认字!”
认字?章小叶瞅瞅那本手绘版的《三字经》,心说,她教小叔还差不多。章长河哪里晓得这个?他翻开第一页,指着上面的插图,大声念道:“人之初,性本善……”
章小叶嘟着小嘴,不吭声。
章长河自顾自地念下去。完了,还跟叶子说:“叶子,这是俺爹教的,说俺要启蒙了,过了年就送俺去念私塾。”
章小叶听着,心里一动。
家里有识字的,那一定有黄历,她想看看今天是几月几号?就瞅瞅床边。果然,脚踏板上摆着一双小鞋子,鞋头上绣着两朵小梅花。她立马脱了花鞋子,攀着床边往下出溜,可腿短怎么都够不着。
“叶子,你要下地啊?”
章长河上前搭了把手,章小叶秃噜下来,一屁股坐在脚踏板上。她拿着小鞋子套在脚上,可手指头不听话,鞋带子怎么都系不好,就胡乱绑了一下。
“叶子,咱们去院里玩!”
章长河出溜一下,蹿到院子里。章小叶摇摇晃晃地跟着。心说,走得挺稳当的。
到了院里,章小叶指着堂屋,喊着:“夫(叔)!”
章长河跑过去掀开竹帘子,章小叶扶着门框进了屋。
当门很敞亮,挂着一副中堂,摆着一张条几、一张八仙桌和四条长板凳。章小叶仰着小脸瞅着,条几上果然搁着一本黄历。
“介(这)……”章小叶指着那本黄历。
章长河眼珠子一转,就明白了。可条几很高够不着,就爬上长板凳,想取下那本黄历。就在这时,西间门帘一晃,继霞探身出来。
“小叔,你在做啥?”
章长河吓了一跳,差点从板凳上掉下来。
“嘻嘻…… ”章继霞笑着跑过去。
“小叔,俺给你扶凳子。”
章继霞扶着板凳,章长河踮着脚尖使出吃奶的力气,取下了那本黄历。
“小叔,俺接着。”
章继霞接过黄历,章长河哆哆嗦嗦地从凳子上下来。他抱着黄历,屁嘻嘻地说:“叶子,给你。”
章小叶抓着黄历傻了眼,厚厚的一本,哪晓得今天是几月几号?她不甘心,胡乱翻了一通,果然找到了最新的折痕。
这是农历戊子年八月初二,也就是民国三十七年。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正是1948年的秋天,跟她猜测的几乎一样。就在这年十一月,解放军与国民党军队在黄淮海地区投入上百万部队,展开对决,最后以解放军的全面胜利而告终。
小叶子翻着书,继霞歪着脑袋瞅着。
“叶子,你认得字儿?”
章小叶白了一眼。心说,这个小堂姐古灵精怪的,啥都懂的样子?好在她是个小娃娃,看不出啥破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