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清俯身去吮平她的眉,想让她睡得安稳些。
大概这种无聊戏码他玩够了,他没在刻意去装。
他指腹一寸寸抚着她的白嫩面皮,这没心肝的表现尚可,
他勾了勾唇。
掌心传来她恢复的体热,宗清松开揽着她的手,
侧过身,他手肘抵在脑袋上,
就这样细细打量着她,思维涣散,卷了一绺她的发丝,
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等她醒来。
她睡觉一向不老实,
宗清看着她无意识地越挨他越近,
直至毫无罅隙地紧贴在他身上,宗清都没动作,
任她贴着,他却连手都没碰她,他并不打算揽着她了,
她睡得这样不老实,
就是被他惯坏的。
他垂眸,一直把玩着卷在手里的那绺发丝,
她睡了多久,他就把玩了多久。
女人满是蓬松的脑袋无意识在他怀里蹭了蹭,含混不清地嘟囔了句什么,
然后就伸出手将他把玩了一个晚上的乌丝拽走,
睡得红润脸蛋儿尽是不满。
宗清克制了这般久,见她这副模样,终是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去贴她的脸蛋儿
“怎么了,嗯?”
脸上有个重物压着,穹绵不太舒服地推了推,触手满是柔软的乌丝,又听到男人低沉地呢问话。
她滞了滞。
“你醒了?”
无人回答她的话,
她睁开迷糊的眼,看着在她面前骤然放大的俊脸,她竟然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可压在她脸蛋儿上的重量依旧不舒服,让她感觉黏腻腻的,
但她...不太敢推了。
昨日这“一推就倒”的教训还历历在目,男人像只大狗狗一样窝在她的脖颈间,
她被压得喘不过气,
她用手指头戳了戳他,暗示意味很浓地让他起来。
男人贴过来去吮她的下颈,喉珠儿滚动,低低“嗯?”了声?
这大狗有点缠人了,
还不会看人脸色!
“我要起身了...”她被压得透不过气,声音都有些小,无甚气势。
所以男人就自顾自地忽略她的话,继续跟她在榻上缠人,
穹绵都透不过气,她只想呼吸,
左右不得其法,她只得将男人的整个脑袋捧在怀里,就这么捧着他起身。
清新地空气窜进她的鼻腔里,穹绵才觉得自己活了起来,
她丢开宗清的脑袋,用手指头戳了戳他的肩膀
“你能不能......”刚要训斥两句,
就见男人的身子跟纸片人似得要倒,吓得穹绵眼疾手快地赶忙一把上前将他抱在怀里,
训斥的狗话吞进肚子里,
变成了关切地语调:“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还是头又晕了?”
“无事。”男人倚在后面,淡淡乜了一眼她作过恶的手指头,半晌才孱弱地道,
穹绵想去摸摸他的额头,却被男人躲开了,
他又瞥了一眼她的手指头,抗拒意味十足,
穹绵看了看自己被男人小心眼记恨上的手指头,
她只得换了只手去摸他,
可能罪名连坐,这只手他也有些抗拒。
穹绵肺火上涌,“啪”一下拍上他的手,:“不准躲。”
宗清怔怔地看向自己的手,他怔松间,女人已经摸向了他的额间试了试温度,
穹绵收回手时,见男人还在怔怔地看着他的那只手,
他孱弱又娇贵,
她拍那么一下确实给他拍出了红痕。
虎口周边的区域是有那么些触目惊心。
她吁了口气,将他的娇贵手指扯过来,俯身给他吹了吹,:“好了,一会就不疼了。”
男人这回没抗拒,他不再怔愣,而是眯着眼盯着她的动作。
穹绵被盯头皮发麻,总感觉有针在轧她一般。
她松开男人的手,不打算再管他了,她起身理好衣带,
正要转身离开。
就被人扯住了腰间绦带,轻轻一拽,穹绵整个人就不可控地往后仰,重新跌落了回去,
结结实实地、跌落回了男人的大腿上。
“去哪?”男人问她,
“我出去找点吃食,你不饿吗?”穹绵问他,
男人沉默了两息,
倏而将他那只被拍红的娇贵手指又递在她眼前,
晃了晃。
他不说话,穹绵睨他一眼,他的漆黑眼珠与她对视着,
眼里满是毋庸置疑地执拗。
穹绵在男人的执拗注视下,无语地将那只手捧过来,继续替他吹呼呼着。
“还疼吗?”
穹绵自己都不知道吹呼了多久,
就感觉自己腮帮子都快吹疼了,舌头都是又酸又麻,跟被人胡啃了似得。
“疼...”
她跪在地上看着早已经恢复光洁如初的手,又抬头瞅了瞅支颐趴在榻上,唇线勾的似有似无,
一脸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的男人。
她脸色有些难看,直想把手里这只爪子拍成熊掌,
肿死痛死他好了。
脑子里像是想起甚,她旧话重提,:“宗郎,我们已是和离了,那封和离书我确确实实是写了的。”
宗清敛了情绪,面容淡漠:“是么,可我并未收到甚的和离书,也不曾见过...咳咳咳...”
话还未曾说完,他就捂唇止不住地闷咳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可能咳的厉害,他抓过一旁的巾帕捂在唇边,又是一阵要人命的闷咳,
穹绵慌得赶忙给他倒了一盏茶,递到他唇边,想给他压压喉咙里的闷咳感。
宗清手肢无力地垂下去,垂眸抿了一口茶水,
捂在他唇上的巾帕也掉了下来,
上面触目惊心地血迹斑斑的残影,就这样映在了穹绵眼里。
“......”
穹绵捡起巾帕,正待要细看,就被身旁一只骨白的手抢了回去,他慌乱地将帕子藏在身下,
眼神飘忽地不敢看她,左顾而言它地道:“绵儿,我口还有些干渴......”
男人身子孱孱弱弱的,手骨白的青筋纹理都清晰可见,
以往他虽孱弱些,但不会弱成这般,仿若下一秒就会去掉半条命,彻底没了声息。
和离书的事又被穹绵忘得一干二净,她心揪着,
她蹲下身,擒过他有些慌乱的手
“宗郎,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来的这边,又为何会变成这般?”
宗清垂了垂头,身子朝前凑近了些,贴在了女人的脖颈里,
他的动作很柔,跟他现在的人一样,柔弱的像是随时会被吹走的筝纸。
“我...”他有些哽咽,似是在犹豫不决着,
穹绵回搂着他,一下下安抚着他:“无事,你告诉我,不会有事的,没人会伤害你了。”
他紧紧搂着她,脸贴着她的面,好半晌才断断续续说道,
“我...也不知,夫人让我进京赶考,路上我就日日思念着夫人,担心你照看不好自己,是以殿试结果一出我就立刻赶往回草泊村。”
“可,夫人不见了,我找了草泊村所有能翻找的地方,挨家挨户的敲,没人见过你,他们都说没见过你,我慌得去报了官,他们...也找不到你。”
“家里落了一层又一层的灰,一看就知已经许久都无人打扫了,你失踪了这般久,却没人告知我,没有人告知我,我连你丢了都不知道...”
“我像只无头苍蝇般到处寻你,哪里都找不到,我甚至都不敢睡觉,我怕你被歹人劫走,我怕你出了事,我...心里怕得浑身都在抖。”
“那日累极了,我晕倒在了那棵百花槐树下,再醒来,就到了这里。”
“我不识得这里,只能胡乱走着,路上...又遇见了那些佛子,我本就担心着你,心神恍惚不甚撞到了他们,他们二话不说将我推倒在地,不问缘由就将我绑起来扔在了一间屋子里,”
“那屋子里都是犹我一般被绑住手脚的人,进去以后我就失去了意识,浑浑噩噩的直至昨日才遇到了夫人。”
说到这,
男人捏着她手的力道明显重了些,
他欣喜地道:“娘子,我中了殿试,我被圣上点为了状元郎呢,我可以带着你去上京过好日子,可以带着你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了,娘子......咳...咳咳...”
男人又是一阵隐忍地闷咳,
似是在极力忍耐着身体的不适,强撑着与她道:“娘子,我从未收过甚的和离书,我们好好过日子,可不可以不和离,我...不知我做错了何事,我会好好待你的..咳....咳咳咳....”
穹绵赶忙又折身回去给他倒了一盏茶,然后替他顺着后背,
“慢些,别呛到。”
他低低“嗯”了声,
然后垂下眼睫又回身揽着她的腰身,闷闷地、如被丢弃地小兽一般委屈唤了她一声:“娘子......”
穹绵看着他小兽一般地委屈眼睛,心情五味陈杂,也不知是心疼多些,还是无奈多些。
她走时,草泊村那几个孩童明明就见过她,她还给了吴婶子家那个稚儿一封信笺,他们竟是给忘了!!
稚儿办事就是不牢靠,转头竟然就能给忘了。
她还特意拿了一颗糖果吊着那稚儿,穹绵蓦地攥紧了她的小拳头,
糖都不管用了?
闹了这般大的乌龙,
原来害夫郎越加孱弱的罪魁祸首,竟是她自己!
夫郎本就是短命相,
又经了这么一遭大难,能活多久还未知...
她看着夫郎小兽一般的眼珠儿,心里到底无奈叹了口气,
她摸了摸他的脸,:“你先歇息罢,那封和离书,日后...我不提就是了...”
男人将她的腰身紧了紧,紧得像是要将她折断,
她大许也回过味儿来一些,夫郎大概是听不得“和离书”这三个字眼的。
一听到就会下意识地紧张,进而刺激到了他的身子,对他的休养...有害无益。
她只能轻声拍抚着他,不断地告诉他: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的。
男人在她的安抚下,渐渐阖眼睡了过去,
怕她又无故失踪般,
骨白的指节却是死死地攥着她,明明都已经睡熟了,
力道却这般大,半点都不肯松开她的样子。
走不掉,
穹绵就只得替他拢了拢凌乱的乌丝,垂眸静静看着他,
这命比纸薄的男人,为她,确实受了很多苦,遭了许多罪。
他变成这般,她心里亦是不好受。
她摸了摸他孱弱的脸颊,心里想着,能多活一日便多活一日罢,
短短几载,让他快活些,也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