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说是前些天受了胡丞相的托，所以去刘府给刘先生把了脉。”

“右丞相自刘大人病后，对他身体倒是越发关心起来。”

严暮安笑笑，没有接话，径自继续说道：“但诊断出来的，依旧只是伤寒所致，所以让他感到有些费解，因为他看过自刘先生病后用过的所有药方，确实都对伤寒有特效。但刘基先生服用那些药前前后后已有数月，病情非但没有任何起色，而且还在不断加重，这就让王老太医不得不怀疑，是否还有什么隐性的棘手病症，没能让他从脉象里判断出来。”

严沉月安静听着，想起那天看着刘基在桌上用茶水所写下的那些字，目光微沉。

随后听见严暮安又道：“所以我不打算回临安。留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不放心。”

严沉月笑了笑：“兄长有何不放心的。”

严暮安再度沉默了片刻，随后凑近身，借着倒酒，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我知道前些天你曾与刘先生见过面。”

严沉月放下酒杯，默不作声看向他，挑眉。

“阿月，既然我都能知道，别人不可能不会不知道。尽管他是你恩师，我还是希望你不要随意涉险。”

“兄长这话是什么意思？”

简单一句反问，有些出乎严暮安的意料，遂令他微微一怔。

张了张口正要继续说些什么，忽见门外进来一个人，匆匆走到严沉月身边，小心翼翼轻声道：“二爷，芳华楼来了个人，说楼里有个人怕是不行了，想请爷赶紧过去看看。”

严沉月还未开口，一旁的严暮安蹙紧眉头，冷眼朝他看去：“放肆。芳华楼的人难道不记得你二爷这儿看病的规矩？”

“不是。这话小的已跟他们讲了，但他们说，因为那个人，身子骨实在是不行了，怕一挪动，命就立刻不保，所以让小的过来……”

“身子骨不行了？”严沉月打断小厮的话，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随后把玩着手里那只空杯，目光清清淡淡，也不知道是看着杯子，还是在想着这小厮的话：“芳华楼每天死的人还算少么？多这一个不多，何况，也不看看今晚是什么日子？”

“是，爷。那小的马上过去回绝他们。”说完，小厮忙要离开，却转瞬被严沉月出声唤住：“来的是芳华楼的什么人？”

“回爷，是芳华楼的老板娘周芳华……”

“周老板？”严沉月眉梢轻挑。

“是。她说还带来了墨爷交代的话。爷，小的要说么？”

“说。”

“她说墨爷讲，若是二爷能让那病人吊回一口气，今晚的事，算他欠您一个人情。”说完，小厮想了想，迟疑着又道：“她还说……”

见他说话吞吞吐吐，严沉月眉心微皱：“说什么？”

“她还说，墨爷讲，上回给二爷的东西，二爷已经收了，但人没给治回来，所以怎么着，二爷也得言而有信。”

啪。杯子被严沉月放到桌上。不轻不重的力度。

不知听后的一刹那，心里想到了些什么，他修长手指轻点在桌面上，在小厮惴惴不安的目光中，不紧不慢，敲出若有所思一段清脆的节奏。

随后站起身，拉开椅子，在周围人纷杂闪烁的目光中，他淡淡道：“既然墨老板这么说，那不妨过去看看，毕竟人命关天。”

说罢，目光转向主桌上那个面色阴沉的老者，朝他略行了个礼：“父亲，诸位，慢吃，这会儿我要去瞧个病人，就不多奉陪了。”

随后不等严以诚开口，他转身往外走去。

刚走到门前，呯的声响，一只酒杯不偏不倚砸在他身侧的那道墙壁上。

瓷片伴着酒液四下飞溅，在他右脸上擦出两道口子。

严沉月脚步顿了顿，继而，仿佛并未听见他父亲在他身后的怒斥，头也不回，径直往外大步离去。

门外风很大，卷着雪，吹在脸上，刀割似的。

“二爷，您脸上有血。”跟出来的小厮见状，忙递上块干净的帕子。

但严沉月并未理会。

他兀自抬头看着乱雪纷飞处，远远的，一道婷婷袅袅的身影立在临春园的入口。

红衣红裙，迎风招展，一眼看去跟死去的林盈颇有几分相似。

只是更为艳丽，仿若一株盛开在雪地里的牡丹。

而脸上的笑容，则比牡丹还要明艳。

他迎着那抹笑，略一颔首：“周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