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十年前,那位当家人突然暴毙,死相据说极惨。原本也算是个高寿的老人,身子一向健朗,却偏偏没落得一个好死的结局。那之后,老人的儿子继承了当家人的位子,而那部书,则从此不见了踪影。
本来这故事应该告一段落,但五年前,温家家主因杀人罪被官府通缉,两年后被捕,因所犯罪行特别严重,于是被判剐刑。那时候你虽然才八岁,想必,当时的一切你都应该记得清清楚楚。温言,你可还记得你父亲被判剐刑的罪名,是什么吗?”
“我爹是冤枉的!!”
严沉月的话音刚落,原本昏昏沉沉的温言突然两眼圆睁,从嘴里发出一声尖叫。
这声尖叫用尽了他全部的力量,他死死盯着严沉月那双黑沉沉的靴子,大张着嘴,急促吸着气,试图保留住脑子里所剩无几那点清醒。
但呼吸越急越吸不进气,最终,在从喉咙发出嘶嘶几声轻响后,他两眼开始上翻。
眼见着便要彻底没了呼吸,严沉月目光一沉,抬手习惯性往桌上伸了过去。
却随即想起随身的药箱不在。
他眉头微蹙,手在半空僵持片刻,视线落到桌面笔筒,目光闪了闪。
旋即从里头取出唯一一支笔,一折为二,起身到温言面前蹲下,伸手顺着他喉咙摸到气管处,径直将那段空芯笔杆往气管里扎了进去。
片刻后温言猛吸一口气,嘴里沙沙说了句什么,紧跟着,原本涣散的瞳孔在肿胀的眼帘下重新聚拢出一点清醒。
然,刚恢复意识,他眼泪一下子汹涌而出。
毕竟不过才十一岁。一个小孩,三年来所受的罪而得来的冷静和自持,在死过一遭又不甘不愿地活转过来后,面对这个依旧没有放过他这副腐烂身体的世界,一瞬崩溃。
无声哭泣着,他直勾勾盯着此时就在他上方的那张脸。
俊逸而冷静的脸,他对这男人真是又恨又怕。
即便在这个时候,这医师依旧平静到可怕。而他自己,所有情绪除了哭,还能怎样。
他甚至连继续为自己父亲大声喊一次冤也做不到。每一次呼吸,他都能清晰感觉到喉咙里被异物填入的痛苦,那东西掐断了他的声音,掐断了他唯一的情绪宣泄,可是若没有这东西,他连呼吸也无法做到。
所以其实,刚才最痛苦的那一瞬间,如果他能就此死去的话,那该多好。
天知道他重新能够呼吸后,有多恨。
恨自己活不能活,却连死也做主不了,偏偏还抵挡不住呼吸的本能。
心绪混乱间,他见严沉月将手缓缓按在他咽喉上,仿佛知晓他心中所想,他低头看着温言一脸扭曲的神情,淡淡说道:“你父亲虽死,那部分书却断然不会就此失踪,这也就是为什么,你温家最后只剩下你们姐弟二人。但那本书,你姐姐断不可能知道它下落,唯一的知情人,唯有你这温家唯一的继承人。所以温言,告诉我,那部分被你祖父得到的书,如今在哪儿。”
说到这儿,见到温言眼中神情突然由愤怒变作嘲弄,他笑了笑:“你不会说,这没有关系。但你必须明白,它是这世上唯一能治愈你的东西。”
他说是,而不是可能。
温言看着严沉月的眼睛,突然再也哭不出来。
他想到了什么。很早以前,他父亲对他说起过的,他曾以为是故事的那一番话。
所以目光闪了闪,他在一番挣扎后,用嘴无声问出一句话:“你是……驭影师……”
见严沉月不答,他嘴角牵了牵,再次用嘴无声问出一句话:“严先生……你……你相信这世上……有鬼么?”
严沉月眉梢轻挑:“为什么这么问?”
“这半年来……我常常会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
“譬如第一次见……到先生时……我看到先生身后……跟着两个人……”
“没有头的……人……”
“而……那种人……我父亲死去那天……我也看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