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寻常,秦桑必定要斥责她,可女儿丢了这么些日子,好不容易找了回来,她心里到底软了几分,温声道:“那你小心些。”
张文茵试了几下还是不成,干脆站在了凳子上,才终于舀好了一碗乌鸡汤,小心翼翼端给秦桑,说道:“娘,你喝!”
王大娘背过人去抹了一把眼泪,回头却笑道:“行,咱们家茵儿可是长成大姑娘了,知道心疼娘了。”
张文茵水汪汪的杏眼眨了眨,上前摸住了秦桑的手:“都是茵儿不乖,叫娘跟着吃苦头了,以后茵儿一定听娘的话。”
这回的事情,不仅仅给秦桑造成了沉重的打击,对于才五岁大的茵儿来说,打击更大。
她才知道,她的爹爹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疼爱她,他会呵斥她,会拉扯她,还会打她,更会把她扔在黑黢黢刮着冷风的院子里,不管不问,任凭她哭哑了嗓子,任凭她浑身冷得跟冰块儿一样浑身哆嗦,任凭她看着那黑影憧憧几乎要吓掉了半条命。
后来她拗着脾气跑了,刚出了巷子,就被人捂着嘴抓走了。她丢了这么久,她那个爹也不知道找了她几日。若是一直惦记着,一直在找她,她都回来半天了,她的爹怎么还没来看她呢?
屋子里渐渐响起了抽泣声,张文茵静静看着秦桑,水汪汪的杏仁眼又大又亮,仿佛跟以前一模一样。可秦桑是亲娘,她很清楚,她的茵儿再不是以前的那个茵儿了。
在王家痛快吃了一顿喝一顿又哭了一顿,秦桑带着三个丫头回了自己家,倒头便睡了。于是她便不知道,王惠娘在天擦黑的时候一脸愠怒地冲到了秦家大门口,才刚砸了几下大门,便被一旁等候多时的刘如意叫了回去。
福庆正在厨房里剥蒜,听见砸门声吓了一跳,忙拍拍手起身跑了出去,问了一句谁呀,外头没人回答,福庆扒在门缝上看了许久,见外面空荡荡的,最后也没敢开门。
到了夜里,秦桑终于睡足了,起身点了灯,一瞧床里面正睡着茵儿,两个小脸蛋儿红扑扑的,睡得正是香甜,不禁满心都是暖意,凑上前亲了亲她的小脸蛋额人,就笑了起来。看见了茵儿,她才觉得一颗心归了原处,顿时踏实满足起来。
踱步到了桌前坐下,秦桑提起水壶倒了一杯清水,入口才知竟还是温热的,先是一怔,后头便欣慰地笑了。福庆这孩子,真是乖巧懂事的叫人心疼。
许是听见了里头的动静,福庆将门扇打开一条缝,探出一颗小脑袋来。见屋里点了灯,秦桑果然醒了,笑着推开门走了进来,说道:“姨母,锅里还温着饭,你要吃吗?”
秦桑招招手叫她走近,笑道:“你们都吃了吗?怎的不叫醒我做饭。”
福庆笑道:“我们都吃过了,姨母莫要担心。福庆瞧姨母累得很,不舍得叫醒姨母。再说福庆已经会做饭了,今天做了汤面,还蒸了包子,姨母若是饿了,就去吃一些吧!”
秦桑含笑道:“福庆是个乖孩子。”
福庆微微垂首,纤细白腻的一截儿长颈从衣领里露出来,仿佛一块儿过了清水的豆腐,又白又嫩。
秦桑摸了摸她的头,这孩子不仅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还是个小美人儿呢!
“你去睡吧!”秦桑说道:“我一会儿自己去吃,都这个时辰了,你还要长身体,可不能再熬了。”
福庆垂着头,眸中微有轻闪,她忽然想起了那个只在夜里才会出现的男人,这个夜晚,他会不会过来呢?
“知道了,这就去睡。”福庆说着抬起双眸,浅褐色的瞳孔里仿佛倒映着一汪清泉,映出了秦桑略显消瘦的脸。
屋子里很快安静下来,秦桑喝尽了水,便去床前掀起了被褥,从下面摸出了一本册子。他一定会来的,秦桑这样想着,便推开屋门往厨房去了。
窦丞璋冷着脸,背着手,站在桌案前听身后的王惠娘喋喋不休地说着秦桑的坏话。
“……将军,不是我不用心,真是那妇人见识浅短,又小性儿,虽说她着急找孩子,可她自己又没计谋,却总听不进我的良言,若非她一路上频频闹出了事故,那孩子早就找到了。这便罢了,却也不知她怎么搭上了忠义帮的石堂主,我瞧见竟是石堂主带着她们母女上了那小船。将军,那石堂主最是滑不留手,怎会为了她们母女跟都督府对上,想来他们的关系也是不一般,这样水性杨花的女子,将军你——”
“滚出去!”窦丞璋吸了一口气,冷漠说道。是他错了,有些人,实在不该过分容情。最后倒白瞎了他的一片真心实意,只怕还要被埋怨受恩不报,是个忘恩负义的。
果然,王惠娘一听这冷冰冰的声音,先是一滞,后是一怕,最后便涨红了脸,泪眼汪汪道:“将军,难道你为了一个区区乡野贱人,就枉顾了咱们以前的恩义了吗?”
窦丞璋愈发觉得自己是个蠢货,明明看明白了,看清楚了,却贪恋那一点温度,不舍,不忍,最后原本好端端的情分也烂成了一滩污秽烂泥,如今还黏在他的身上,恶心他,叫他心里不痛快。
“冯川!”可窦丞璋自来是个拿起的放得下的,他心里既然做了决断,就懒得再理王惠娘。
冯川忙垂首进来,觑得屋里的情形,上前来一招就制服了王惠娘,扯起她便将她拖了出去。
他在廊下听了有一会儿的功夫了,虽不知王惠娘嘴里的那个水性杨花的贱人是谁,可他将前头得来的线头混在一处,便立时明白了。这个能让刘如意出手去护着的妇人,必定就是将军这些日子总去见面的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