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殇村,环山绕水,藏风聚气,易养精魂。 一阵阵哀嚎从破烂的房子里断断续续的传出,凄厉悲切的痛苦声中仿佛还夹杂着奸佞怨毒的笑,声声阴森摄人心魂,令人毛骨悚然。 一个背着药箱的郎中忐忑的迈进门,发现屋内更是穷酸破旧,唯一的陈设是一张木床,紧靠着灰障脏漆的墙,床的四个角皆锁上了铁链,将一个不停抽搐的中年男子牢牢的绑在中央,无论是刚才痛苦的喊叫还是怨毒的笑声皆是从这一个人的嘴里发出来的。床边一个不安的老妇人见郎中进门忙不迭的迎了上来,颤抖的道,“大夫,您可来了,求您给看看我儿子这是怎么了。” 郎中连忙放下药箱,踱步到床边,惊惧的看着床上不停嚎叫的男子,他面色苍白,五官极度的扭曲在一起,眉宇间隐约有一团黑气幽幽飞散。郎中叹了口气,这已经是本月的第四个了。 打去年的这个时候开始,村里就陆陆续续的有人得怪病病死,开始时得病的人仅仅是四肢无力而后窒息而亡,可后来病症却越发诡异,好端端的人先是不明不白的晕倒,一段时间之后便如厉鬼上身般骤然苏醒狂悲狂笑,等到哭喊的气力用尽人也就没了。才不过一年的光景,村子已经死了近四十人,尸体葬在的荒地俨然已变成一片乱坟岗。 郎中无可奈何的对焦急无措的老太太低声道,“老夫人,令郎的‘病’我也无能为力,看情形怕是碰上了什么脏东西。还是让里正去何堰谷请人来看看吧。” 上京的桃花早已谢了,何堰谷的桃花却开得正盛,一片盈谷的秀丽。不甘落寞的花瓣携着迟来的春风在这独辟出的一方天地间啜芳华无限,又带着何堰谷特有的与世隔绝的清傲,犹自隐约生出一分凄美,令人长久沉迷。 世上凡人的悲欢喜乐,生老病死,林林总总的爱恨愁欲在这片纯粹的净土中纷纷逃遁的无影无踪,无欲无求心怀悲悯的世外高人依山傍水清修避世而居。但逢魑魅祸乱,魍魉扰劫,高人持风剑黄符出世,荡碎天下不平之怨作恶之魂。 当然,这只是被欺骗的普罗大众如此以为。 这么没脸没皮自吹自擂的话是传闻中无欲无求心怀悲悯的世外高人,也就是何堰谷谷主辰珏亲自编的。这个自恋到无以复加的世外高人躲在藏经阁里,对着浩如烟海的古籍冥思苦想了小半天才憋出这么段话来,并且花了重金请了几个说书先生编成神乎其神可以彰显他高人本色的故事来讲给百姓们听,美其名曰为了何堰谷流芳百世不得已而为之。 辰珏的关门女弟子临瑶一声长叹,心疼的看了看自己,感慨自己从出生起就在这个谷里朝朝暮暮的面对着辰珏这么个厚脸皮的师傅,可能是因为上几辈子不修福报而如今食了恶果。 临瑶默默地爬上藏经阁想证实下到底自己前几辈子是作了多大的奸犯了多大的科,这辈子才这么惨的碰上了辰珏这样除了容貌,在其他任何方面都难以用褒义词来形容的师傅。经过第一个书架子,临瑶不经意的发现了架子底下有一个蒙着白布的罐子,临瑶好奇的用脚尖把它勾了出来,打开一看里面装的都是剥好皮的花生米,不用猜都能知道他那个号称在藏经阁闭关的师傅躲在里面究竟干了些什么。 临瑶一脸嫌弃的将白布重新蒙上,把罐子踢回架子下,生无可恋的继续向前走,在其后的架子下面依次发现了咸鸭蛋、豆干儿、一整只烧鸡、蜜饯儿、桂花酒......而且不出所料的在最后一个架子后面的角落里看见了一个小方桌,用精致的小碟子装着前面的各种下酒菜,地上不负众望的躺着她醉的不省人事的倒霉师傅....... 造孽啊! 临瑶气愤的撇了撇嘴,伸出手指戳了戳辰珏的脑袋,叫魂一般道,“老妖精,醒醒。” 辰珏呢喃了两声,身形由一个正面朝上的“大”字反转成一个倒扣的“方”,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临瑶惊奇的发现,辰珏的一身白衣经过这么来回的折腾居然一丝不苟分毫不乱,不知道这个死要面子的老妖精施了什么法术,还是这个料子好。 临瑶扔下想要求证自己作奸犯科的念头,认认真真的研究起他倒霉师傅的衣服料子,拽了拽又搓了搓,果然什么痕迹都没有,在她暗自感叹辰珏这老妖精真是小气,把什么好东西都留给他自己享用的时候,急匆匆跑进来的小侍童蔺歌看见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 临瑶听见响声蓦地抬起头,对上蔺歌惊诧的大眼睛,她迷茫的低头看了看,意识到蔺歌看见的画面是辰珏这个罪魁祸首睡得跟死了一样,她蹲在地上对着他师傅的袍子上下其手,忽然懂了蔺歌看她的眼神,像被针扎般缩回了手,皮笑肉不笑的哼唧了两声,牵强的解释道,“师傅他,他喝多了,衣服有点脏,我给他搓搓,哈哈,搓搓。” 蔺歌涉世未深,消化了半晌表情呆滞的也就信了,他小声的开口,报告道,“师姐,门外九殇村里正说村子有邪灵作祟,请师傅速去看看。” 临瑶闻言趴在辰珏耳边施展狮吼功,声音大的让河东河西的母狮子都自叹不如,可惜饶是如此,辰珏丝毫没有醒过来的意思,守着自己那一桌子下酒菜睡得一塌糊涂。临瑶看今日无论如何也是叫不醒这个老妖精了,决定就自己替辰珏去趟九殇村,就当是在功德簿上积一笔,下辈子托生个好人家。但估计是想得有点多,绕来绕去的忘了改口,临瑶对她师傅的惯称而没改过来,直接倒给了蔺歌,“老妖精估计是醒不过来了,我先去吧,等他醒了告诉他一声儿,要是想来就跟来,不想来就接着在藏经阁偷吃。” 临瑶当着辰珏的面儿也叫他老妖精,但有其他侍童师弟在的时候,通常会给他留个面子,所以没人听见过临瑶给辰珏起的这个“昵称”。 蔺歌听完这段话之后迷茫的想了好久谁是老妖精,当他意识到这是说他师傅的时候,嘴张的老大,师傅不老啊。在蔺歌的眼里,他师傅辰珏俊朗风神可成诗,绝世风华可入画,身姿潇洒遗世独立,谈笑风生间似乎有与生俱来的高贵风骨。重要的是,他师父不老啊,虽然不知道度过了多少人间的岁月,可辰珏一如二十出头的样子,凭谁看他都无法联系到一个“老”字,他默默的觉得自己和临瑶师姐好像不是一个师傅教的。 只是蔺歌还是个五六岁的娃娃,从有记忆起辰珏和临瑶就仿佛一直是现在的样子没有变过,他忘记了自己能记清楚的也不过两三年的事情,所以好奇如果师傅老的像妖精一样,那他临瑶师姐到底多少岁呢,他不由得小声喏喏的开口,“可是临瑶师姐你不也才十八岁的样子......”剩下的“你也是一直长成这样吗,那你到底多大呢?”还没有说出口,便被临瑶硬生生的塞了回去。 临瑶开腔宛如一个女流氓,吼道,“老娘,不,你师姐我本来就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