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日,窦氏同邹氏一道去五福堂伺候,才知道大太太夜里被叫去了妙心堂,眼下正在老夫人跟前伺候早饭。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闹得哪一出。又不敢掉头儿回了自己家去,唯恐大太太秋后算账。踟躇片刻,两人一道往妙心堂走去。好不好的,先打个照面再说。
大太太起得早,偏老夫人起得更早,夜里又没睡好,昏昏沉沉地在老夫人跟前伺候,老夫人瞧了一眼,便不高兴了。
朱老夫人是一辈子顺当的,活到这把岁数,撒个娇作上一回,也不嫌扎眼。将筷子一摔,捧了心口道:“多少年了,都没叫儿媳妇在跟前伺候,这么心血来潮一回,便要看儿媳妇的脸色。”又向着大太太哭道:“你一天挨着一天的,哪一日缺了儿媳妇伺候的。一个还嫌少,两个一左一右,你还只觉不满意,动辄便要教训了宏哥儿他娘,还有妙惜她娘,都生了孩子了,你时不时便要她跪在廊下做规矩。你当我死了,都看不见吗?眼下我不过使唤你一回,你便给我脸色瞧,老太爷还没死呢!”说着,就差人去叫老太爷来给她做主。
老夫人轻易不发火,这一发火,倒好似发了火灾,唬得大太太忙跪了下来,轻言细语地辩解道:“老夫人误会儿媳了,儿媳哪里敢给老夫人使脸色。原是儿媳有些择铺,换了地方就睡不踏实。脑子里轰隆隆的,脸上就瞧着不好看,并非是给老夫人使脸色。”
见老夫人还只捂着脸呜呜咽咽,大太太头疼不已,心说都半截身子埋到土里的人了,这般使性子,也不嫌难看!面儿上却忙堆满了笑,又道:“老夫人莫恼,要是想要儿媳过来伺候,儿媳真真儿是求之不得呢!这就搬过来,日日夜夜贴身伺候,老夫人瞧着可好?”
大太太这般说话也不过是为了哄一哄老夫人,谁家儿媳妇还能住在婆母的屋子里没日没夜的伺候,更何况他们这般的大户人家。岂料老夫人撩起帕子擦了一把眼泪,扭头却是应下了。还指了个丫头过去拾掇屋子,倒叫大太太脑子一蒙,当下就愣住了。
结结实实收拾了大太太一回,偏老夫人还不罢休,见着大太太愣住了,知道这话说得没诚意,不过是耍了嘴皮子哄她的,拉长脸又拍着桌子闹了起来。
朱老太爷便是这时候进了妙心堂,听见哭闹声,皱眉喝道:“大早上的,闹什么呢!”
大太太听见朱老太爷的声音双腿登时一软,朱老夫人却已经扶着丫头颤颤巍巍奔了出去,可把朱老太爷吓得不轻,忙上前扶住她道:“你这是做甚?当心摔了。”
朱老夫人捂着脸抽噎道:“都怪我为老不尊,就叫了大儿媳过来伺候我用早饭。以为自己是人家婆母呢,谁想人家就不乐意,就给甩了脸子。也是,四郎马上就要赴任了,人家是当官儿的娘,哪像我,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不争气的。”
这话说得锥心,大太太从里头赶出来,忙跪在了廊下,哭道:“老太爷明鉴,儿媳半点这样的心思都没有,是老夫人误会了,真的是误会了。”
邹氏同窦氏先老太爷一步进了院里,还没说话,老太爷就来了。紧接着老夫人就哭闹了起来,这般看了一回,听了一回,眼下瞧着自家婆母跪在地上哭求,当时都唬住了,忙也跟着跪倒在地。
大太太余光里瞧见了窦氏和邹氏,心里恨得不行,此番在儿媳跟前可是丢了好大的脸了,又怨她们没事儿跑来妙心堂做甚,利刃一般的眼光瞪过去,邹氏当时便软在了地上。窦氏还好一些,忙扶住了邹氏。
朱老太爷眼光瞟了一圈,眉心便皱了起来。这个老大媳妇儿,对待儿媳太过苛刻,实在是有辱门风。
扶着朱老夫人一道进了正厅,朱老太爷道:“宏哥儿娘还有妙惜娘都回去吧,老大媳妇你进来。”
窦氏和邹氏听闻这话忙应下,两人搀扶着站起身,忙不迭便转身离了妙心堂。大太太扶着周妈妈也站起身来,周妈妈小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太太先忍着点。”
大太太哽咽一声,就扶着周妈妈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