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婉仪上辈子在这朱家大宅里统共呆了一十二年,同大太太相处的日子,倒比跟朱兆平的还多。那个赵氏什么脾性,她哪能不清楚。今个儿她胆敢去得迟了,那女人是绝对不会饶了她的。赵氏为长辈,她为晚辈,便是有理也只能先忍三分。
宋妈妈见着何婉仪着实高兴,忙笑道:“奶奶辛苦了,咱们早去早回,等回来了再睡个回笼觉儿。”
何婉仪点点头,看向玉叶:“你来扶我。”
玉叶走近去,看着何婉仪双瞳中泛着红血丝,便知道这夜里铁定是没睡好,心疼得要命,扶住何婉仪的手轻声道:“奶奶受苦了。”眼圈儿便跟着红了。
何婉仪立时笑了,低声道:“快把眼泪收了,叫人看了去又要嚼舌根,以为我这个做媳妇儿的娇气呢!”又道:“别担心,我年轻力壮的,熬一回不妨事。”
玉叶忙低声应下,长睫微垂,遮去了满眼的情绪。
一行人穿花拂柳绕过了花园子,又走过曲折的走廊,很快便到了五福堂。
看门的婆子上前行礼:“四奶奶来了。”
何婉仪笑眯眯道:“妈妈多礼了,快请起。”然后扶着玉叶的手,径直入了院内。院中不见窦氏,只有邹氏缩肩畏首地跪在庑廊下,不用想,必定是大太太又寻了茬儿,故意磋磨她。
“二嫂。”何婉仪在庑廊下停住脚,福礼轻拜。
邹氏一张脸都要塞进衣襟里,涨红了脸蚊子哼哼般应了一声,便将头垂得更低了。
何婉仪不欲要她更加难堪,行过礼便转身进了里屋。妆台前,窦氏正拿着羊角梳给大太太梳头。
“太太万安。”何婉仪提了一口气,快步上前,稳稳福了一礼。她清楚大太太不会轻易饶了她,只是这一回,苦头躲不开是必定要吃的,可她也不能白白的受了这回罪。
大太太冷冷看着镜子,镜面里,这位新进门的四奶奶腰身婀娜,眉眼妩媚,正是狐狸精才有的相貌。
“怎么才来呀?可是年轻贪睡?”
大太太一张口,便是一顶好逸恶劳的帽子盖了下来,何婉仪不慌不忙矮身跪下,温顺道:“太太误会了。”
大太太冷冷一笑:“误会?你瞧瞧你两个嫂子,哪一个跟你一样,这般的松懈不知礼数。”
何婉仪没说话,只是跪着不抬头。大太太的性子,多说无益,听训便是了。
果然,大太太又训斥道:“来得这般迟,赶不上为我更衣,又赶不上为我梳头,娶了你这媳妇儿过门却又是为何?难不成供在佛堂上,每日烧香供果不成?”
何婉仪依旧没说话,只是将头低低垂下。
大太太见着何婉仪总是不吭声,心里得意之余,又生出不满来,瞪起眼喝道:“你是哑巴吗?我说几句话,你半句也回不得吗?还是你身娇肉贵,看不上我这婆婆,懒得同我说话不成?”
无理搅三分,说得便是赵氏这样的人,何婉仪重重磕了个头,说道:“太太教诲得极是,儿媳甚是羞愧,这就出去跪着,以示惩戒。”说着不容大太太反应,便起身走出了门去,挨着二奶奶邹氏就跪了下来。
邹氏先是慌乱,将头深深埋下,后头却又忍不住悄悄打量,等着发现何婉仪一脸平静,正目光澄明看着前方,竟没有半分羞臊的时候,禁不住惊住了。她怎么能这般镇定如常呢?她便不嫌丢脸不成?
窦氏手指轻盈地梳着头发,大气也不敢出一下。镜面里,大太太正板着一张脸,双眼里头仿佛烧着两盆炭火,火焰都要烧出眼眶外头来了。
放肆,放肆,实在是太放肆了!
大太太长长地喘着气,大房娶进两个儿媳妇了,就没一个敢这么嚣张的。她一个当婆婆的还没说话,一个小媳妇儿,不好好跪着,畏畏缩缩战战兢兢的,还敢说出了那么一串子话,自己就起身出去了。好啊,这是要翻天了啊!不是喜欢跪着吗?就跪着吧!初生牛犊不怕虎,等着狠狠收拾她几回,看她还敢这般模样!
“去,把二奶奶叫进来伺候梳头。”大太太冷冷地笑着,不是爱跪吗?一个人跪着去吧!今个儿不把小狐狸精的膝盖跪出来两团青紫,她就不姓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