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旅馆后时间还很早。向尹墨简单地沐浴过后,带着茶色蟆口鸱到园砥里散步。月光清冷,碎石白砂,细流潺潺从竹槽流入水钵,敲击的声响在这极致静谧的夜里历历可辨。 房间里,佐助坐在桌前细细研究白天没有完成的暗号,那是她“失明”时由他接手的工作,只学到一半,不甘心就这么一知半解交还给她。 后来夜深了,她送走传递信息的小鸱,沿着绿苔青石原路返回。前方和室照出柔和的灯光,表示里面的人还没有睡下。她在门前的濡缘脱了鞋,开门进屋。宇智波佐助就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走过去,凑到身旁去看完成的进度。他抬头看她,她正好也看着他,一时间,对上那双红烈到摄人心魄的眸子,两眼都是三勾玉。 忽然,她怔住,身体传来不协调的感觉,无法动弹。 彼时佐助目光一凛,看着她失神的眸子。原本墨一般的颜色化成黯黯的灰,有什么流转成形,灵光乍现的瞬间他发动瞳术,眼前出现白亮的斑点,迅速汇集,普才他意识到这是什么幻术的发动,已经只身立于陌生世界,而他的眼睛被光刺激就要闭上,疼痛开始蔓延,于这炫目到疼痛的白光中,女子身形渐渐勾勒,一身靛青长裙,灰发张扬,睁着一双冰蓝的眸子,面带微笑立于半空。 “是你在干涉么,宇智波家的小子?” 悦耳的声音仿佛在耳畔响起,模糊中,佐助见她缓缓抬起双手。 “真不希望是以这种方式和你见面啊。”她说,露出遗憾的神情。 他眯了眯眼,终于看清她的手势。 寅之印? 条件反射他一手就要按上草薙,才想起洗完澡草薙就被他斜靠在房间的墙上,如今不在手边,瞬间落了空。 她已经结印完毕。 他看见周围白色渐渐散去,她的身形又变得透明。 “因为这样,” 她的话语也越来越模糊不清。 “墨儿就不得不……” 一切戛然而止。 眼前的景象恢复,他发现自己站在布满橙色灯光的房间里,这是他们的房间,却又不是。布局装潢没有差别,他的草薙安好地放在那,然而原本坐在身旁的女孩子已经不见踪影。不远处,有女子站在那里,灰发及腰,眼眸湛蓝,还是一身靛青色长裙,双手置于身后,朝他微笑,脸有泪痕。 “重新向你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南宫宛。” * 术式里,向尹墨独自一人面对虚幻的世界。 墨黑的浮云为这片天空的点缀,浓艳的红是这个世界的主基调,与大地连绵盛开的樱色相呼应,乌鸦在顶头嘶鸣盘旋,周身有迅而驰的疾风呼啸拂面,她立于其中,抬头仰望,缟白的单衣被染成淡淡的绛,粉嫩的花瓣四周飞扬,衬托出眼前极不真切的景象。偶有乌鸦低身欺近,睁着一双殷红的眼睛,有图案在里面流转,仿若镰型,又似是而非。 她才明白这应该是一个幻术的世界,而刚才的情况是中招的反应。只是为什么宇智波要对她施展幻术?他这是什么意思? 她看着漫天飞舞的乌鸦。 乌鸦无章地盘旋,越飞越低,继而快速从她面前展翅掠过,她不由后退一步,瞬间降于成林的樱海。 待心中的惊吓渐渐平复,她抬起眼眸,花瓣不断飘落,将大地绘成淡淡的樱色,远处,身着靛青长裙的美丽女子倚树而立,和风拂过,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鬓边的灰发扬起,被她顺手撩在耳后。 她走过去,对上她冰蓝色的眸子,语有动容。 “原来是你,南宫。” “你看起来有些失望?” 她笑,尾音上扬,带着调侃的意味,与她的沉静形成鲜明对比。 “因为我知道这种情况意味着什么。”她看着四周。 名叫南宫的女子大步走近,清喉娇啭,艳冶柔媚:“那么,为了弥补,只要是墨儿的愿望,我全部都会实现哦!” 她看着南宫,有那么一瞬捕捉到她瞳里流露的黯然,又转瞬即逝,她还是笑,仿佛这样的笑容是她的假面,将真实的自己,真实的情感全部隐藏起来。然而,当她笑起来,眼尾上挑,冰蓝色的眸子如含春水轻荡涟漪。不得不承认,南宫确实是个极为妍丽的女子,那种纯粹的美,游离于妩媚和清纯之间,飘忽勾人。 于是,她也朝她扬起嘴角,戏谑地眯了眯眼睛:“那就不要封印我的记忆了。” 顷刻南宫笑容一僵。 “除了这个之外。”转眼又笑得如沐春风。 她想也是。 “这样好了,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想知道宇智波鼬的情况。” “嗯?”脸有异色,一晃而过,“就算你知道又怎么样?反正下一秒你就不会记得了。” 向尹墨神情自若:“可现在的我就是想知道呢。” 南宫无言审视了对方一会儿,想着自己方才的承诺,算是应允:“好吧,你说。” “宇智波鼬打不过他弟弟吗?” 听到这种问题,南宫一愣,继而大笑起来:“你在说什么傻话,这怎么可能?” 向尹墨不经意间右眉一挑。也就是说,以南宫的认识,宇智波这对兄弟如若大战,佐助获胜的几率并不是百分百,甚至,可能还会失败?不过,是因为她同时对宇智波兄弟的招数了如指掌,还是只是单纯地信任着宇智波鼬? 她面色平淡地继续发问:“那他为什么要逃?还对佐助说些没有兴趣之类的话?是在避免和他弟弟对战?” 南宫思考了片刻,认真道:“不。我想鼬再过不久应该就会和佐助君一战了。” “为什么?” 南宫微笑:“今天墨儿问题真多呢!” “不是说了什么愿望都会满足么?何况你为了他对我做出这种事……果然我对你们而言是障碍?”她想起宇智波鼬在渔村对自己动手,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南宫对她下的禁制,也就是说一切的一切早在天江城的夜晚已经注定。 “我担心你会对佐助说些多余的话,所以我做了两手准备。” “看来写轮眼是其中之一了。”向尹墨语无平仄一猜测,目光渐冷。 南宫也收敛神色,解释道:“那是考虑到佐助可能对你用强的情况。” “他不是这种人。不过,你也算面面俱到了。” 听出对方语气中的挖苦,南宫顿觉几分酸楚。当她看着向尹墨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庞。原本她们许久未见,上次的匆匆一瞥是在月光稀疏的夜晚,这次她站在她的眼前,皮肤晒黑了很多,墨发似乎更长,还有她的眼眶,不知什么原因竟微微泛着一层氤氲。不由自主,她抚上她的脸庞,她露出困惑,她慌忙重重一捏。 凌厉的眼神替换柔和,南宫狠了下心,教训道:“你就是这么跟长姐说话的吗?” “那么长姐为了一个无关的男人就对妹妹做出这种事情吗?”向尹墨毫不退让地反驳,嘴边一抹耐人寻味的浅笑,“可真是我的好姐姐。” “……”南宫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少顷,缓缓将手垂下。“就算现在忘记宇智波,你也还是能够重新认识他们。” “你从暗香阁拿走的是木叶五十五年的情报卷轴。”不去在乎什么重新认不认识的,向尹墨突然话锋一转。 南宫颔首。就算不用特地询问,她知道这个睿智的小义妹心知肚明。 “所以你们担心的是佐助不能按照宇智波鼬安排的道路走下去。” “你这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吗?” “已经迟了。”向尹墨伸手将被风吹得凌乱的发丝捋到耳后。在这样虚幻的空间里她身上的伤势奇迹般痊愈。她能够设想到的“未知”很多,从发现南宫给她设下了限制开始,也是那个时刻,她开始思考眼前女子的用意,只是她到底还是忽略了,或许是因为从来没有想过她给自己施展的幻术陷阱竟也能同月读相呼应,又或者,这样的行为早在以前那两个人已经经过协商,而导火线就在她与佐助相遇那晚。 那晚她先在天江城遇见了宇智波鼬。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南宫的恋人。以往只能从女子的话语中了解到片面,她不甚了解,自然也没有想过第一次见到写轮眼的晚上,他是不是也给自己做了什么手脚。 关于现在这个幻术。 向尹墨平淡地看着她:“佐助是不会按照他设下的道路前进的。” “为什么说得这么肯定?” “因为他一直在思考啊。” 南宫后知后觉发现情况不对,遽然心下一惊:“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的事啊,一时之间成不了,一时之间也说不了,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我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放心好了,一丁点都不会有的。”她笑得举重若轻,真假参半,“宇智波佐助可是个彻底的复仇者,为了手刃至亲的兄长,无关的任何东西都没法入他的眼。” 她的目光变得谨慎:“但你还是说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打个擦边球让他知道某些事实的存在罢了,构不成威胁。” 南宫突然意识到什么,看着她的目光透着狐疑:“难不成……你很中意他?” 向尹墨将眉一挑,坦然:“中意啊,为什么不?” 南宫一滞。 向尹墨一字一句细数:“他这个人,目标清晰,执行力强,聪明大胆还勤奋好学,这样的人我想多接触多了解一下,有什么奇怪的么?” 南宫震惊,看她故意露出的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你……” 向尹墨若无其事地摆摆手,又给她扯出一个话题:“不说这个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宇智波鼬不久后就会与他一战了?” 南宫神情一闪,似是想到了什么,仿佛凝噎似的欲言又止,停顿了好一会儿,渐渐地,好像有一层水汽蒙上那双冰蓝色的眸子。 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实,想要逃避却又无法视而不见。 她疑惑于她突然的失态,不知所以,却耐心等待。 南宫在长久的沉默后终于轻轻开口:“因为他的病。因为我已经没办法再帮他拖延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