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澄琉起得很早,不需要莳娘来催促,自己就乖乖起身了。待莳娘取来衣服准备给她换上,澄琉一看,却见是身儿镂金百碟穿花绛紫袄,她非常不悦,蹙眉训道:“穿成这样还怎么打猎。” 莳娘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愣愣地望着澄琉,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好,澄琉要气死了,难道就没有事先备下衣物吗?这奴才!她问:“先前置办了那么多箱衣裙,没有一件胡服或者窄袖袍子吗?” 莳娘为难极了,给澄琉置办的衣饰器物都是陛下交给皇后娘娘办的,皇后娘娘原本就不喜欢澄琉打打杀杀,怎么可能给她准备这类服饰。 这时候,忽然外面的宫人来通传说斫桐姑姑来了,澄琉略微听说过有这个人,貌似是元昊身边的宫女,她微微有些惊讶,不自觉站起身来:“传。” 斫桐姑姑是个年纪稍大的宫女,脸上有些长得十分温柔的褶子,给人一种值得信任的感觉,就好像她的年纪带给她的是睿智和亲和而非老奸巨猾。到底是掌事宫女,她的衣着谈吐皆是不俗,元昊身边的人果然举手投足都是一番气度。 她自然而热切地请安行礼,仿佛她们已经认识了许多年:“殿下起得好早。”她笑着转身接过托盘:“这是陛下为您准备的。” 澄琉循向望去,却见是一套宝蓝色洒金圆领胡服,还有身儿银鼠皮褂子。斫桐笑着说:“这衣裳原本前些日子就备好了,正巧近日燕地又进献了上好的银鼠皮,陛下就命人赶工给嵌上去了,这不,昨儿晚上才制好。就怕耽误了殿下更衣。” 澄琉尽管并不怕冷,但是她偏就喜欢在冬日里裹上厚厚的皮革,长而暖的风毛软软地呼到脸上,冬日也就变得暖和舒适了。 这衣服她很喜欢,于是也客客气气地回答:“陛下有心了,劳烦姑姑代我谢过陛下。” 斫桐还礼,寒暄几句就退下了。澄琉得偿所愿,一扫之前的不痛快,高高兴兴地就换上了新衣裳,不过她怕莳娘又犯傻,于是直接吩咐:“把头发给我束起来,缀个小金冠就成了。” ······ 魏国的围场的确不比齐国的大,但是装潢奢靡异常,处处皆是皇家气象。陌生的地方,澄琉自是要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的环境,她于是规规矩矩地跟在一众女眷后面。 男子们都跟着元昊行猎去了,一早就跑得没了影儿。然而让澄琉好笑的是,这些女子打扮得一个比一个娇羞温柔,是她失算了,对女眷而言魏国的冬狩原本就算不得什么冬狩,就是换了个地方争奇斗艳罢了。 她一个人坐着无聊,又不好意思去找端贵妃,人家端贵妃难得与家中姊妹见一面,几个人正聊得开心,澄琉觉得自己不便打扰。百无聊赖之际,她转头问莳娘:“青骓呢?” “回殿下,在马厩那边,浦泽看着呢。” “带我过去。”澄琉拍了拍衣裳上的褶子,起身,大不了自己就在围场边儿跑跑马呗。 方才走进,澄琉就听见一阵马嘶和几个内侍尖声尖气的呼喊,只见青骓蹦跶着甩头,想丢开这群碍手碍脚的家伙,而内侍们知道这是陛下赐给康乐公主的马,一个个都不敢松懈,于是一群人拖着马,又怕又急,模样十分狼狈。 澄琉忍不住发笑,这马虽然被驯服了,但性子还是暴躁顽劣,她喜欢。 “都给我让开。”澄琉兴冲冲地跑过去,从浦泽手中夺过缰绳,浦泽一时不备,差点摔了个跟头。 不得不说这马脾气确实大,一个劲地想甩开澄琉,澄琉冲一群已然吓傻了的内侍们喊道:“马鞭给我!”几个内侍面面相觑,还是浦泽胆大机灵,立马把马鞭递了上去。 澄琉双手拽紧了缰绳,腿在地上蹬出了斑驳的沙痕。莳娘看得心惊胆战,如果澄琉伤到了半根汗毛,他们这些人全都吃不了兜着走,于是只好着急地唤道:“殿下小心些!”但她毕竟不敢上前拦澄琉。 澄琉绕到青骓的侧面,一脚踩上马镫,翻身就上马。青骓开始蹦跶,一心想把澄琉给摔下去,澄琉轻笑,不听话的孩子给点苦头吃就知道听话了,她要让这匹野马见识见识她的暴躁和顽劣。 澄琉粗暴地夹紧了马肚子,鞭子火辣辣地就舔在马屁股上,青骓大概是许久没受到这样的待遇,它愤怒地扬起前蹄,向前冲出去。澄琉握紧了缰绳,料想青骓大概累死也不能把她摔出去,冬天干燥寒冷的风也同样粗暴地刮过澄琉的脸颊,天高地阔,整个世界都犷野了,裙摆在身后翻动,澄琉像是狂风里的一朵宝蓝色的花。 她许久没有跑过马了,眼下只觉得痛快,一阵大笑,被澄琉感染,青骓的脚步平稳了起来,它算是承认澄琉了。青骓最后还是缓缓地停了下来,它轻声嘶鸣,打了几个响鼻,澄琉拍拍它:“不跑了?肯认我了?”青骓抖了抖身上的雪尘,澄琉抚过它的鬃毛:“不赖嘛,青骓,特勒骠要是看到你,该吃醋了。” “谁要吃醋?”澄琉身后一阵笑声,元昊纵马跑近了。 “特勒骠,”澄琉理了理耳边的乱发:“我从前的马。” “就是你推下山崖的那匹?” “是。” “想来也是匹难得的好马,亏得你这个爱马的人也下得去手。”元昊戏谑地调笑。 “为了逃命嘛,”澄琉与他并肩:“不是我要杀它,是那些追兵。” “对了,你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害得我好找,昨日不是说好要一起打猎吗?” 澄琉随意答道:“我见你和其他人去了,自己待着没意思就过来试试青骓。” 元昊认真地问:“你恼了?” “没有啊。”澄琉一阵莫名其妙。 “别恼了,我该派人先与你说一声的。” “我没恼。”澄琉忽然想到或许是元昊所接触的女子大多都是口是心非,心里难受得不行表面上还要一副大度的样子,那么他会这样想也不奇怪,于是解释道:“你放心,若是我真的恼了,你会知道的。” 元昊扭头看澄琉故作阴森可怖的笑容,霎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威胁道:“不怕我向你姐姐告状?” 澄琉立马低头:“澄琉不敢了。” 元昊大笑:“你就这么怕她?” 澄琉一脸无奈:“你比我了解她,你应该知道她有多可怕的。” 元昊一副炫耀的表情:“我不知道,我可没见过澄珪可怕的样子。” 澄琉嫉妒得不能自已,是的,你不单没见过她可怕的样子,你还没上过刺绣课。 澄琉忽然想起一件事,她觉得元昊好歹还是个很随和的人,于是问:“诶,我一直有个疑问,但你不必太认真。” 元昊莫名好奇:“什么事?”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安仁或者仁安的人?” “仁安?你说元熠?” “他只说他叫仁安,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澄琉没想到还真的有这个人。 “个子小小的,很爱哭鼻子对吧?” 澄琉有点激动:“应该就是他了。” “你怎么知道他的?”元昊也好奇。 “在齐国逃难的时候遇到了,听他的谈吐,似乎与你相熟的样子,”澄琉疑惑:“对了,如果是皇亲国戚,为什么会流亡到齐国?” “他是三叔的儿子,先前站错了队,得罪了舅舅,就被流放了,”元昊仰头:“我还以为他早就死了呢。” 澄琉想,都是逃难的人,原来大家都不容易,她问元昊:“听他的口吻,应该是很仰慕你的样子,你都不救救他?” “他留下来反而不安全,”元昊笑:“你一定把他惹哭了,对不对?” “我没有,”澄琉心虚地往别处看:“我还分东西给他吃呢,不过就跟他打听打听魏国的民风,他就差点哭断肠了。” “诶,有兔子。”澄琉忽然看到远处有只兔子,正搭箭准备去打,元昊轻轻把箭压下来:“等等。”澄琉轻笑,到底是小白脸,不忍心杀生的。 兔子耸耸鼻尖,在原地蹦了几下,忽然林子里踱出一只鹿,它警惕地往四周打探,继而开始埋头吃草,元昊一支箭电光火石之间就飞了出去,鹿立刻就倒了地。 元昊冲澄琉得意地一笑,澄琉再次发誓从今以后再也不会小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