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脸,有几分自得,“我是这府里一管事,房官家是我叔父,你也归我管”
“我陪着你去瞧瞧那狗,若是它不服管教,我便做主给你重新安排个轻松的活计,如何?”
鹤青闻言不禁轻轻挑眉,转脸看向他,老实道:“那就谢过管事了。”
男人一笑,三角眼叠了层厚厚的褶子,“客气,我姓万,万方海,你叫我一声万大哥,这府里我帮衬着你。”
“哎。”鹤青点了点头,回身锁了房门。
两人边走边说,万管事道:“听说你是外乡来的,一个人?”
鹤青侧头看了他一眼,点头,“爹娘去的早,家姐嫁到大荒,我便也来了。”
说话间,两人到了拴狗的院子门口,此处着实偏僻,半天瞧不见第三个影子。
鹤青快了两步跨进门槛,正想说什么,身后一热,她低头瞧见腰上一只粗粝的手,手的主人热气喷在她下颌,“听说那黑狗凶恶,别怕,万哥且护着你。”
而不远处黑狗浑身戒备,目露凶光,拖着铁链跑了两步,被扯紧了脖子,爪子在地上磨出几道白痕。
目光所及,这偏僻的所在尚且一石一木都是好物,也不晓得它的主子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鹤青侧了侧脸,看向黑狗,忽然回应似的按住方万海的手背,嗓音一如平常那样偏低,“您不怕?”
“我怕什么?”,万方海一见有戏,忙随着她的力道走,几步间两人已经下了台阶,踏上了满是成灰的院内石板。
鹤青脚步不停,直走到离狗两步远的地方。
万方海不禁脚步一顿,鹤青猛地扣住他想要回缩的手,笑道:“万大哥,您怎么了?”
后者一顿,瞧见她花儿似的嫩脸,又忍不住松了劲儿,赔笑:“这不是怕你离它太近,伤着你啊。”
鹤青轻轻抬脚,又往前走了一步,下人服底下配的是宽大的裤子,无甚风情,可裤腿底下那双泛白的布鞋小巧干净,绣着兰草,瞧得人无端咽口水。
“呜汪!”
冷不防那狗一扑腾,没怎么大动作,铁链子砸在地上一哐当!
万方海给吓了个哆嗦,当即要退,却邪了门!他好歹一顶天立地男儿,竟怎么也挣不开一小姑娘的手!
“乖,”鹤青眼见着要去摸它的脑袋,不回头,嘴上安慰着,“万大哥,您别怕呀,我听说这黑狗有灵,不咬好人。”
女子纤细的手往下一放,万方海猛地一挣,头也不回往外逃了!
他对这狗的来头门儿清,城东一霸脚下驯养着,生肉伺候着,下嘴不能不见血!
万方海跑得太快,将院门撞得哐当一声巨响,脚下不稳,摔在门口还圆润打了个滚儿。
他呲牙咧嘴,一手扶腰一手撑地起来,刚抬头,眼前多了双黑履,素色下摆绣着竹纹。
府里人都说花主簿是个和气人,可万方海总觉得他笑眯眯的脸后头藏着许多深不见底的秘密,再加上那些传闻,他不由打个哆嗦。
“花,花大人。”
花靖远伸手扶了他一把,“我认得你,万管事,您怎么在这儿?”
万方青下意识便擦了把脑门,“没事,我就是路过。”
“路过?”
花靖远微微挑眉,显然不太相信。
这时节的风大得很,这会儿他们身后院子的门被吹得吱呀一响,男人身子一僵。
也不叫他解释,花靖远抬腿便向院里走。
进了院里是副什么景象呢,竟叫人一时间有些说不上来。
对面房檐下的台阶处,高大黑犬趴伏着,旁边坐了个姑娘,身量小,乍一看不如狗大,只是人和狗的眼眼皆是黑沉沉,竟十分相似。
万方海心虚地埋头走进来,站在花靖远身侧道:“花大人,这是房管事在外头请来的犬童子,专门伺候这条狗的。”
花靖远心中一奇,看向那姑娘,又再次看了看狗,当初抓这畜生进来时,衙门里的捕快都被咬了块肉下来,可见其凶悍。
不想竟在一姑娘身边如此乖顺,他张了张口,欲说些什么,却见有些木呆呆的姑娘露出笑来,乌黑的眼珠子浸着水,叫人看着着实忍不住心软来。
“大人,我叫何庆。”
花靖远不由挂笑,问:“你会训犬?”
鹤青摇头,“不懂,我娘说我小时候走丢数日,亏得喝了几口狗奶才没饿死,”她顿了顿,认真道,“大约是因为这个,我自小与狗儿便亲近。”
这话是真是假,谁也不知,花靖远要信一个人也不会根据一面之词判断,便道:“那也是奇事,不过你个姑娘家到底力气小,还是要小心些,不要离它这样近。”
鹤青乖顺地点了点头。
一前一后送走两尊神,她拍了拍屁股,提着脚边的木桶出了院门往厨房走。
木桶是打水给狗喝的,厨房后头一口老井,今儿是她入府后来的第二回。
厨房里的小帮厨不过十六的年纪,轻轻瘦瘦,扛起两桶水不大稳当,眼见扁担一歪,鹤青忙上前两步,抓着吊绳一提,小哥登时站稳。
“谢了啊……”他笑着回头,对上一双黑溜溜的杏眼,卡壳似的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庆儿姑娘,你来了啊。”
鹤青点点头,小帮厨结巴两句说不出什么,抬着水便走了,她低头打水,没想到刚打满,小帮厨颠颠又回来了,手里拎着专门伺候黑狗的活鸡。
“庆儿姑娘,仔细些,别被鸡爪子抓伤了手。”
鹤青瞧他两句话的功夫,整张脸都红透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点点头,从他手里接过鸡往回走。
小帮厨却是个行动派,忙殷勤提上那桶水跟着她回去,
路不远,鹤青随意找了个话头,“全哥儿,你知道花大人是谁吗?方才我遇见他了。”
“花大人?”小帮厨一顿,“他是衙门主簿,也是咱们公子的副手,都是京城来的大人物。”
“大人物?”
少年一笑,又羞上了,“我也说不上来,反正远远看着浑身他们的气势,就觉得大人物该是这个样子。”
“那公子又是什么样?”
“那,”少年语含憧憬,“那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鹤青点点头,若非如此,她也不会一眼便在人群中瞧见他。
两人前后进了院子,小帮厨有些怵那黑狗,慢了两步,正想说些什么,却见这瓷糯瓷糯的姑娘将手里的活鸡往前一扔。
黑狗随即一个猛扑,獠牙咬上鸡脖子,一道清脆的断裂声后,犬齿之下鸡血四溅。
在厨房里干活的人,杀鸡杀了几百回,小帮厨愣是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再看庆儿姑娘仿佛没事人似的,那瓜瓢舀水倒入狗盆里。
黑狗护食地低吼两声,呲着犬牙,肉龈一片血红,她就着瓢往桶沿一磕,黑狗退后两步,人狗相安无事。
小帮厨无意识摸了摸脖子,“那什么,庆儿姑娘,我先回了啊。”
鹤青转身,轻轻嗯了一声。
鹤青:犬童子,正当职业,我,老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