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进展和纪延朗想得完全不一样,他退后两步,绕着方盈打量一圈,确定她虽然长开了些,比小时候好看了,但确然是那个和他结过不只一次恩怨的方盈无疑。
“你大可不必在我面前做戏,真的,现在出去外面街上随便找一个女的来说这话,都比你更让我相信些。”
方盈:“……”
他一向不是挺自负的吗?怎么到了她这儿,就这么……念头还没转完,她这位“如意郎君”已接着说:“你难道不知道,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当面就毫不掩饰厌恶我的人么?”
方盈一愣:“我……我吗?”
纪延朗莫名被逗笑了,“不是你,还有谁?连李胥见了我都要装作一副慈爱态度,从没对我摆过脸色……”
李胥是李氏的弟弟,也就是那位如今已经封作邓国公的蜀中后主,方盈侧头看一眼通往外间的门,小声道:“好歹是长辈,你这样直呼姓名,娘听见,就算不说什么,心里也不是滋味。”
“……”她还教训起他了!纪延朗不耐烦,“我最后问你一次——和离,然后给我娘做义女,你答不答应?想好了再说,机会可只有一次。”
“我嫁进你们家的时候,就想好了,”方盈仰头与他对视,坚定道,“此生绝不二嫁,生是纪家的人,死也要埋进纪家祖坟,做纪家的鬼。”
纪延朗:“你是不是中邪……”
他又惊又怒,声量一时没控制,略微高了些,外间立刻传来馨梅的声音:“六郎、六娘,夫人说收拾好了就过去西边花厅,家宴已经备好了。”
方盈见纪延朗只怒目瞪着自己,不肯答话,就先扬声道:“这就来。”然后压低声音道,“你对我可能有些误会,我们稍后再谈,先去赴家宴吧。”
“误会?什么误会?”纪延朗和母亲打了赌,成败就在此一举,哪肯就这么走?“现在就谈,不说清楚,谁都别走。”
这是耍驴脾气了,方盈深吸一口气,调动起全副精力,仰头望着他说:“我没有厌恶过你。”
纪延朗冷冷看着她,显然并不相信。
“恰恰相反,”方盈语速缓慢,声音也越来越低,“我其实……其实是……倾慕你的。”
她说到最后低下了头,假装羞涩,所以并没有看到纪延朗脸上瞬间现出见鬼一般的神色。
有那么一瞬间,纪延朗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难道当初说他是仰仗父祖余荫、连一点儿风吹雨打都没受过的娇花那人,不是眼前这个方盈吗?
可除了她又有谁呢?
不,现在要紧的不是这个,而是她明明从来都瞧不上他纪延朗,为何现在睁眼说瞎话,声称倾慕于他?还有,方才母亲一再说什么钟情、什么一往情深的,难道不是母亲自己猜度,而是受了方盈的哄骗?
纪延朗看向面前人的目光一下就深沉起来。
“你最好是。”沉声丢下这一句,纪延朗越过方盈,径自向外走去。
方盈偷偷呼出一口气,回过头时,已经不见纪延朗身影。
什么叫“你最好是”?他这是认了吗?方盈有点拿不准,却还是立即跟出去,与纪延朗一左一右,陪着李氏出门去西花厅。
李氏携着方盈的手,一面走一面和纪延朗说话:“你此番大难不死,多得神佛保佑,过两日先随我去相国寺还愿,然后陪盈儿回方家去见见你岳丈大人。后面等官家封赏下来,少不得还要宴客,不过你爹要不了半月也就回京了,到时让他做主操办吧。”
纪延朗静静听着,偶尔答应一声,少有的乖顺,
李氏只当他是赌输了,心里不自在,接着说:“至于你们俩的事,当初盈儿进门你不在,没能全了礼仪,总归是桩憾事,我想等你爹回来,再择一个吉日,给你们补上合卺礼,如何?”
另择吉日补合卺礼,意思就是不必现在就圆房,纪延朗当然同意:“我听娘的。”
李氏攥攥方盈的手,侧头看着她道:“我太想同你们父亲一道喝你们小夫妻敬的茶了。”
方盈知道婆母这句话绝对出自真心,也觉得这主意是难得的两全之策,既可以名正言顺地先不圆房,堵住不相干人的嘴,又给她和纪延朗留出相处的时间,实是一片苦心。
“还是娘想得周到,都听您的。”她也真心应道。
这番话说完,已能看见西花厅的灯光,纪延寿、岳青娥夫妇也迎了过来。
众人一齐簇拥着李氏进到花厅,五郎纪延辉和几个儿媳妇、还有纪四娘齐齐给李氏行礼,之后纪延朗又见过嫂嫂们和妹妹,才男女分席、各自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