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发现自己变得陌生了。
不知道谁有过这样的体验。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种感觉一定不是很好。
人们经常说,自己最了解的人就是自己。
但有朝一日,如果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却觉得无比的陌生,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发生了怎样的变化,这种感觉,那一定是非常惊悚可怖的。
姜赟现在就处于这样的状态,但值得庆幸的是,他还没有更深一步的涉足其中。
他只是发现了一些征兆,比如说,他在面对那些大荒山杀手时的暴力倾向。
诚然,面对一群想要自己性命的冷血杀手,还跟他们谈理智无异于对牛弹琴。但是,在姜赟看来,自己的行为仍旧是有些出格。
他是一个比较奉行简约的人,从他那朴素的穿着上就能够看的出来。
干脆利落,用最简单高效的方法来击败对手,这也是姜赟的战斗风格。
所以姜赟与人对敌之时,很少会出现那种缠斗不休的状况。
他是一个非常善于把握机会,同时也很懂得利用机会的人。
而在那场与大荒山杀手搏命的时候,虽然姜赟确实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但是在姜赟看来,自己的小动作还是太多了。
他完全没有必要以那种堪称残酷的方式去虐杀对手,他本可以用更安全也更加迅速的手段来将他们彻底击溃。
然而他没有。
他似乎有些沉溺于四处飞溅的鲜血与碎肉当中,甚至在结束了战斗之时,他还意犹未尽的大喊了一声过瘾。
这是姜赟的风格吗?
这并不是。
所以之后他感觉到一丝茫然,但因为他没有多少时间纠结在自己的变化上,他还要带着闻人妙与谢山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把这件事藏在了心里,而方才,那不经意间,想要捉弄一番晁广禄的想法,又让姜赟连同先前那件事也藏了起来。
正如之前所说的,他并不喜欢这种可以说是多余操作,甚至会引起对方反感的小动作。他比较喜欢简单的生活方式,战斗方式甚至是交际方式。
可捉弄他人,即便是无恶意的,对此前的姜赟来说,也相当于是一种额外工作。
正因如此,意识到这一点的姜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无助。
他发觉自己正在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前进,这里所指的并非是他的未来和前途,而是他自己性格上的转变。
人这一辈子总是会有很多的阶段,孩童之时,是一个阶段。
在这个阶段,人们茫然,无知,而与生俱来的好奇心,驱使着他们去了解与认识这个世界。
到了青年阶段,人们对于世界的认识已经逐步成型,并且从孩提之时到现在,他们对于这个世界的认识,影响了他们的思维方式。
而到了中年阶段,青年时期的经历,让人们沉淀下来,学会了脚踏实地。
再到老年阶段,人们已经差不多结束了他们对世界的探索。
这些阶段归纳在一起,总是能发现,前一个阶段,总是在影响后一个阶段。
孩童时期的经历,影响着青年时期的性格。
而青年时期的性格,又影响着中年时期的生活。
中年时期的生活,则影响到了老年时期的安稳。
有因必有果,这是那些出家的和尚们经常说的话。
可姜赟现在,却是没有发现因,单纯的发现了果。
“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
这看似是宣告恶作剧结束一般的话,却让姜赟茫然起来。
他茫然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以前压根就不会进行这种无聊的恶作剧。
这怎能不引起他的惊慌失措呢?
尤其是当这一切发生在他自己的身上,而他又意识到自己无力控制之时。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自己正被捆在一匹脱缰的野马之上。
姜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被这匹野马带向何处。
是一望无际的广阔草原,还是万劫不复的幽邃深渊。
这是未知的。
而人的恐惧,往往就来自于未知。
当这份未知,再被附加上不可控制的条件时,这就更加让姜赟惊惶了。
眼看着姜赟的脸色忽然间飞速的转变,晁广禄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跟茫然的徒弟对视一眼,晁广禄对姜赟试探性的问道:“殿下,你没事儿吧?”
“没……没事……”
姜赟努力的让自己镇定下来,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容说道。
但他攥紧的拳头,发白的脸色,还有急促的呼吸,可是对此持反对意见的。
晁广禄不会治外伤,那还不会看脸色么?
瞧见姜赟这幅模样,晁广禄就知道,一定是什么话触动了姜赟,让他变成了现在的这幅样子。
可要说是那句话,晁广禄实在是想不到。
于是他只能劝说道:“殿下,你看上去可不怎么像没事儿的样子啊……要不咱们去大堂里找个地方做着,你喝口茶,我给你把把脉?”
“不用了,我没事。”姜赟深吸了一口气,摇着头拒绝。
“那也得把个脉,以防万一嘛。”晁广禄坚持着说道:“你自从前天身受重伤昏迷又跟个没事人一样醒来之后,你自己或多或少也应该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吧?
我对于外伤或许没什么发言权,但你的状况显然是由内力导致的。在这方面我不敢称第一,但称个第二第三我还是挺有自信的。
如果你方便的话,还是让我来帮你把个脉,看一看吧。”
“不必了。”姜赟克制着内心的躁动,努力维持着表情上的平静:“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没事,不需要把脉。”
“殿下,这都是为了你好……”
晁广禄还要坚持,而姜赟却在这一刻猛然回头,对着晁广禄怒目而视,大吼道:“我他妈说了我没事!你怎么回事?是我说的话你听不懂,还是你压根就听不懂人话?!
我说的话很复杂么?
我没事,我不需要把脉!
还有,再跟我说话,用,他妈的,敬语!”
莫名奇妙的愤怒,让包括姜赟在内的三人都非常的意外。
而从姜赟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气息,更是几乎让这里最弱的冯祥根本喘不过气来。
晁广禄武功修为比他更高,又有着内力打底,倒是没有冯祥那么狼狈,可他也不怎么好过。
猛然从姜赟身上爆发出来的气场,直接骇的晁广禄额头上落下一滴冷汗。
发泄过后,姜赟自己也愣住了。
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姜赟脸上歉意满满,他的脸上,费解与悔恨两种情绪纠结在一起撕扯着,他试图向晁广禄解释:“晁大夫,我……”
“不必解释……”晁广禄伸出两只手在腹前摇摆着。
他嘴上这么说,但表情和动作,却是充满了对姜赟对戒备:“我……在下有预料到这一刻的到来,只是在下没有想到它对您的侵蚀竟如此之快……这段时间,您一定一点都没有闲着,疯狂的在使用内力吧?”
晁广禄的话,让深陷困惑之中的姜赟燃起了一丝希望,他立刻问道:“晁大夫,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知道这一切是因为什么?”
“此事说来话长……”
晁广禄朝自己的徒弟使了个眼色。
冯祥虽然在武功的修为上很是拉胯,但作为一个见风使舵的好手,看人眼色这种事他还是比较擅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