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苑城如画,阊门瓦欲流。缀满银星的帷幕,氤氲着凄迷杳杳。归鸟扑棱棱自寻归处,似将九重的暗流翻出,叫嚣黎明尘起、曙光欲来。
西风袅袅钻入室内,微微撩动层层锦帘上挂着的流苏。
那厢才缓缓出声言道:“回厂公的话,因前日科举事繁,陛下处的奏章文书大多由您秉笔分批,故有事不敢言报。”
“何事?”
烛火映着那张清俊的面容,转一羊脂玉的手肃停,抬眼睨他,眸中晦暗不明,倒留精明显。
小太监上前几步,低语的呢喃细说诡秘的隐事,是防隔墙有耳的谨慎:
“陈侍郎的公子连日来不见踪影,锦衣卫已是着手调查,想来不太妙。”
铜漏辗转千百回衢,砸向的刻钟是记叙流尽的光阴,云母屏风烛影深,镶透的雕螭纹染了他的面,眸影里不羁少显的冷笑。
也不知那丢了独根儿的老狐狸,又会是怎样的焦着。
半晌才道:“多老远的事?这节骨眼上也真压得住脚。”
“是陈侍郎自己压住不许外传,本就是他的儿子,旁人能多几分嘴?只锦衣卫这回怕又是要抢了风头,索性六扇门的人也指不上,但也太不把咱东厂的放在眼里了。”
到底还是历练少了,气性总归小了,居高位磨的是急,下位端的是稳,可惜逐权者向来难通。
元青覆掌过案上,摩挲着杯盘纹路,侧视的颜独揽十分的清绝。
“锦上繁花,天家宠溺,那是独一份的,旁人如何比得?统仪鸾司,掌帝仪仗,不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宦臣能够左右的。”
此番言语,此种神情,再是清楚不过,可不就是犯了她的忌讳,自己说得的事,可未必能容旁人言。那小太监只往地上一跪,也不管膝下的冰凉与疼,只顾着求饶:
“厂公饶命,奴才说错了话。”
嗜血的杀戮染了手掌的根基,谁人不知这位元青性情喜怒无常。笑便是他最好的掩器,话语之间夺人命是再寻常不过。
纵使未见动怒,骨子里渗出的威势窜了寒意入骨,也足以震慑不少,不着痕迹的发落亦使人难以承受,是迷了意识。
那是天然的压迫,免去了多少仰人鼻息的卑怜,却让跪着的栗栗危惧。
却听凄厉的啼鸣打破夜的静谧,月隐星移,烛弱烟沉,已是很晚了。
“明儿个瞧瞧去吧,原也是东厂职责之内的。”
他一挥手,那人心中清明,也着实窃喜了一瞬,起身拱手便离去,云帘流苏稀碎的叮咛也带去抑着的迷沉,也着实让那小太监松了口气,室内威压也于此时尽皆湮灭。
元青眸中晦暗闪过,起身往内室而去,引着微弱的烛火,留下暗沉的阴霾向着渺渺香雾散去。
如今的她早已过了那个娇娇的年纪,依偎父母身侧终究成了过往的绮梦,追寻不得。
望尽千里的国都倾覆,向来只是未亡人罢了,秉笔直书下荟萃的也当为往昔的辉煌。
只是造化弄人,一权交割而已,便是山川颠倒,日月翻覆。
日升半空,霞光笼罩,云蔼里透过重重晨曦,东华门中晨钟鸣响,是人间烟火尽逐之时。
上京城中万户活动,人人各行其事,自承其责。大多承的是红尘的买卖,享的是初升烟火的澄澈。
瓦肆,酒舍,茶馆和饭馆各处都挂起了彩旗幌子,以招揽生意。
但凡这时,定也有些才子佳人相邀逛市,端的是雅趣,谈的嘛,自然便是文采风流谁更甚一筹。
“沈兄的字端劲挺秀、骨气通达,小弟是自愧不如,若流于市井,必定大卖。”
欧阳瑜开半扇装了个风流公子,只笑睨沈宁安,显然是玩笑居多。